姬缘感觉身体空荡荡的, 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他碰不到活人,直接从战场穿过, 只能看着宋人死在金人手上。
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身体和完颜阿骨打叠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有点和谐。
造孽啊……
死的时候都抱着一个大汉。
但很值。
姬缘提着那盏灯笼,坐在一棵大树上。
不知还有没有人能看见他手中灯盏。
如果那门是轮回的入口,他就在此地,再送兄弟们一回。
也不知道那些如乌云般厚重的阴兵是怎么回来的……
想到这里, 姬缘就看见那些人离战场越来越近。
战场中不少人都听到了越来越接近的马蹄声,但是除了交战双方,周围并没有什么马匹。
墨色甲胄, 高头大马, 领头的将领策马过来,抬头看着姬缘。
姬缘低头, 与他对视。
两人目光坚定又空旷,隐约有几分亲近的味道。
“我听童将军说起过你,不曾想你这样早就丢了命。”
“很值。”姬缘看着死了一地的金兵,至少这一战,大宋不可能灭国。
“是。”
那位将军点了点头, 然后把目光移到了灯笼上。
“你可是姓秦?你家娘子托我把这灯笼送给你。”
姬缘想起先前那个声音,不由得问了一声。
将军点点头, 依然看着灯笼。
他朝灯笼伸手, 想摸一下, 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花灯下的娇俏姑娘, 又止住了。
离家太久。
他已经想不起来姑娘的脸,似乎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但如果她在这里,他一定能一眼认出来。
今夜不适合回忆旧事,他终于又开口道:
“替我拿会儿。”
即使周围处处是喊杀声、利器入肉声、金铁交锋声,姬缘还是听出秦将军声音里的枯哑。
仿佛在强行抑制着什么。
“我还等着把灯笼给你,你保重。”
姬缘看着秦将军腰间争鸣的佩剑,隐约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但阴阳相隔,这样的变动,该付出多大的代价?
秦将军笑了笑,眼神很温和,点点头,转身,杀进了战场中。
他们皆身着大宋军服,令行禁止,刀枪不入,一加入战局,局势立马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姬缘坐在树上看了一夜。
死掉的士兵都不像他这样能跑能走,而是呆滞的飘在空中。
这一战过于惨烈,即使有阴兵相助,梁山仍然有不少妹子战死。
姬缘能摸到兵刃,却拿不动,无法左右他人生死。冥冥之中有种规则限制了他的行动。
他只能提着那盏灯笼,看这一场几乎竭尽两国国力的战争渐渐消止。
他看着那些从门中出来的宋兵,躯体一点点黯淡下去。
天快亮了。
今晨的薄雾泛着殷色,有些妖冶。
山谷里完颜宗翰护住了姬缘的尸体,他一脸疲惫,摇摇欲坠,残余的金兵都不敢动。
他们在山谷里如待宰羔羊,只能被动等死。
石壁又冷又滑,边缘还很锋利,根本无法在宋军侵袭下爬上去。
这里以前的地势并不是这样,只因为一场地动,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入口看起来很普通,完全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
金兵即使再强,也没法把大宋疆域的每一寸地方摸遍。
这一次,付出的代价是致命的。
“何不以那宋国将军的尸体威胁宋军?”
一个断臂金军朝完颜宗翰问道。
“潘将军是宋国新帝的兄长。”
完颜宗翰这话一出,金兵纷纷明了。
完颜阿骨打死了,宋帝还活着。
要是他们动了尸体,不仅会引起众怒,还会被宋帝记恨。
外面突然传来号角声,低沉苍凉,金兵的脸色却陡然变得苍白起来。
山谷顶上的宋军大声呼喝道:
“外面的金兵尽数被剿灭,尔等投降吧。”
完颜宗翰觉得身体里的气力陡然被抽干,心中又突然松了口气。
他尽量抑制住自己纷乱的思绪,不想昨夜的事。
“将军,我们还打吗?”
“降。”
完颜宗翰看着山谷里累积的厚厚血浆,心中沉重无比,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金兵降了!金兵降了!”
高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轮红日东升,照彻山河万里。
在又轻又暖的阳光里,那些阴兵一点点变淡,像褪色的水墨画,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秦将军转头,看着那盏在风中摇动的灯笼,它一点点亮起来,恢复成当初鲜活漂亮的样子。
他总算能好好看看那个花灯了……
以前他总不爱看这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如今,觉得很好看,却再也没有时间了。
阴兵入世,魂飞魄散,不能再入轮回。
他曾经许诺与小娘子来生重逢,再也不能实现。
“此生有负卿卿,愿卿卿来生得觅良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