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雾霭从盘根错节的狰狞粗林和峰峦叠嶂的险峭恶山中弥漫开来,粘裹上雾衣的博斯墩岛在翻涌摇曳的深海上若隐若现。
寡淡的月光穿云而下,让汹涌的浪涛覆上令人望而生畏的漆白之色,像是游离在晦暗历史里,人鱼的碎鳞。浪花前仆后继撞向氤氲着厚雾的崖壁,激荡声犹如深海迷物絮絮不止的喃语,亦像是未知的赞歌。
生活在博斯墩岛的土著将这片近乎垂直的峭壁称为“死亡角”,连带着郁郁生长在周围的褐根老树,都冠上“堕落”的恶名。
它们褶皱如烂纸的树皮呈现出幽涩诡异的密鳞纹,墨绿发枯的叶片簌簌摩擦,鬼魅般穿行在林间。
圆轮的凉月低悬黑林之上,光影绰绰中的鳞纹模糊了结构,诡异地融聚成眼睛的轮廓,无神而痴离地朝同一个方向凝望过去。
纤长瘦弱的影子投映在崎岖坎坷,烂叶堆埋的土地上,布了旧痕的短靴踩过去,发出寂林里唯一的声响。
穿着质朴衣衫的少年悠然地行进在谲异的森林,凉薄的月光倾洒在他白金的发丝上,折射出若隐若现的碎芒。
简旧的装束完全无法掩盖少年精致的容貌风华,造物主宠儿都自愧不如的昳丽分明与这丑陋之处格格不入。
只是从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又微妙地和此地相融,保持异常的平衡。
少年似乳脂的面颊聚着古井无波般的平静,颜色浅淡而浓密卷翘的睫羽下,一双脆亮的冰蓝瞳眸偶尔移转,欣赏着周遭的环境,毫不在意自己违背了族群的规矩,擅自闯入了禁区这件事。
【洛宝,再往前走三百米就差不多到了。】
少年的意识里响起一道低频稚嫩的金属混音,提醒他距离此行的目的地还有多远。
米洛闻言加快了步伐,举手投足间和冰晶清眸中此刻才流露出半分兴致,在诡迷的氛围下显出些许非人的瘆寒。
来到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他并不是博斯墩岛的土著,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来到这里之前,米洛是一个实打实的邪神。
祂蛰居于荒芜深海,因为极少在人类面前出现而极低的存在感所以信徒匮乏,甚至到了信仰饥饿的程度。
米洛不得已上岸扩展信徒,却在中途遭遇了一位十分棘手的调查员,被对方所伤后返回深海调养。
醒来后,米洛意识里多了一个叫系统的小家伙,自己也身处陌生的异界。
对方自称是一款名为《夜雾呢喃》的游戏系统,因为一些原因,游戏剧情出现断层,世界逻辑链的稳定岌岌可危。
米洛因重伤和信仰匮乏而变得脆弱的神识恰好被寻找突破口的系统所捕捉,因此便将祂拉入,去扮演形形色色的怪物NPC,以填补这个世界缺失的信息结构,保证世界逻辑能正常运作。
作为回报,每次扮演结束后,系统都会为米洛提供能量。
对于系统的说辞,米洛起初并没有认真。
即便祂再弱小,也不会轻易被一个小系统牵引动。祂更怀疑是自己沉睡时不小心被卷入了其他邪神的梦境中。
后来米洛搜检神识,看见了一个蜷居在角落的银色水泡,表层似乎有张稀薄的虹膜,随着水泡的膨胀萎缩而起伏,脆弱得像是下一秒便会爆裂。
它看上去是没有杂质的干净,却在直视过去时仿佛凝望着一片臃肿糜烂的淤泥,生出被填塞满喉管的窒息感。
像祂蛰居的那片海底。
米洛难以忽视那份故乡的熟悉和亲近感,但无法揣摩出其中缘由。
或许是梦境过于真实,米洛在感知这世界时没有得到任何虚假的回馈和端倪,甚至隐约捕捉到了丝缕逸散的晦暗信仰。
这正是米洛所需的东西。
既然这里能够产生信仰,祂就有机会发展信徒,敛聚属于自己的信仰,恢复能力。
人类被邪神的梦境围困,只能祈祷这场梦永远没有苏醒之时。但米洛同为邪神,自信只要有足够的信仰,便能抽身离开。
在此之前,祂和系统各取所需。米洛也就放任散发着淡淡熟悉气息的系统暂时寄宿在自己的神识一隅,接受了扮演怪物NPC的任务。
只是米洛没预料到任务进程会拖到现在。
他落在海上孤岛博斯墩,成为失去双亲的孤儿西奥多,虽然平日里多受邻里的照顾,但也无法改变他自父母离世后变得阴郁寡言的性子。
在交通闭塞,经济落后的岛镇中这样的性格并不讨喜。大人有所顾忌和收敛,小孩可没那么多束缚。
他伪装着设定的性格,在半个月内遭受了数次身体戏弄和言语羞辱。但这对内核是邪神的米洛来说无关痛痒,不如调查员伎俩的千分之一。
直到今天傍晚,一个最顽劣的人类小孩将米洛母亲的遗物吊坠偷走,并声称藏在了森林禁区里。
当下听到禁区二字,米洛终日阴翳缠绕的沉郁面容罕见地扯开一个浅淡的笑。
森林禁区位于博斯墩岛最东边,是岛镇众人的避讳和恐惧,镇规第一条便是不得踏入其中。
米洛曾经远远看过那片被划为不详的森林边缘,千丝万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