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姐好静, 平常都是独自待在三楼,别人不上去,她也不下来。虽然住在邻里众多的合租房里, 却悄无声息的像个不存在的隐形人。
根据颜歌的不完全统计, 迟姐下楼只有三件事:外出、取快递和取外卖。
比如此刻,她手里就拎着外卖袋子,站在门厅小夜灯的昏暗光晕里,和楼梯上的颜歌遥相对望。
颜歌见她站在萌妹子门外, 像是想敲门,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敲下去?
下楼的步伐这么一停顿, 没有了脚步声的干扰, 颜歌隐约听见有细微的声线呜呜咽咽, 好像是哭声。
寻找哭声源头, 正是萌妹子的房间。
是她在哭。
颜歌蹑手蹑脚下到一楼,小声问迟姐,“你找小萌?”
迟寸泓犹豫半晌,点了一下头。
迟寸泓本来只是想下楼取个外卖。她今天加班来着,回家就赶上别墅群里那事, 折腾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拿完外卖关门, 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从被偷拍的那个小姑娘房里传出来。
之前大家一起在群里演戏诳赵默的时候, 小姑娘表现得很沉着, 去警局时也是。迟寸泓还在想她心理素质真不错, 遇见偷拍果体视频这种事都没慌神没哭鼻子。
回过头来再看,当时她大抵是在忍着吧,因为不想当着旁人的面哭鼻子,她希望自己在人前展现出的是坚强的样子。
有亿点心疼她。
迟寸泓不由自主地便在小姑娘门外停住了,她想, 自己也许能够帮到她。
但是她又怕人家不需要帮助,自己贸然上前打扰纯属多管闲事,所以迟疑了很久也没有敲响房门。
“如果被偷拍的是你,你会想起诉赵默吗?”她问身边的颜歌。
颜歌大致猜到迟姐站在这里是想做什么了,“你想帮她介绍律师告赵默?”
“不用介绍,我就可以。”迟寸泓说道。
迟大律师这意思是,打算亲自出马?
颜歌平时很少碰见迟姐,见面也不过是点头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几乎没有交流。她对迟姐的全部印象就只有,律师,精英,高冷,且宅。
却没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内里竟也有着古道热肠。
颜歌特别想喊她一声,女侠!
迟女侠超有正义感的,贴贴。
“我当然想告。但我不是她,她告不告你得问她才知道。”颜歌顺手敲上了萌妹子的房门。
迟寸泓连忙去拦她敲门的手,语无伦次,“你等等,我还没,你别……”
然而没拦住,门被敲开了,迟大律师突然没有了回头路。
告或不告,很多时候并不是仅凭一腔意气就能决定的事。
萌妹子听说迟大律师的来意以后,思考了两分钟,决定不告。
她心里当然也想告赵默,她想给自己讨个公道。
但是,说句让人心寒的,偷窥偷拍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罪,罚个几百块钱、拘留几天就是全部的惩罚了。犯罪成本低到近似于无,下馆子吃两顿大餐花的钱都比偷拍的罚款多。
就算她耗时耗力又耗钱地告了,又能对结果有多大的改变呢?
况且她还只是个刚参加工作的菜鸟,根本承担不起高昂的诉讼费用。
所以,算了吧,咽下这口恶气。
从今往后她要学会对所有人设防,无论身在哪里都要提起十足的戒备,处处小心。
然后,她接到一个电话。
听完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她这口正在努力咽下的恶气梗在了喉头,忽然咽不下去了。
刚刚警方来电,告知她案件调查的最新进展:
赵默这条社会蛆虫,不但偷拍了她洗澡的视频,还在网络上好几个聚集着无数条蛆虫的蛆群里售卖。
她洗澡的影像,不知道被卖给了多少躲在屏幕后流口水意淫的腌臜货色,她的脸和身子不知道被多少隐藏在阴暗下水道里的腐烂生物看过。
想到这里,她再也绷不住了。整个世界开始 坍塌,变得灰暗扭曲污浊,她的身上也仿佛粘了一层散发着恶臭的脏东西。
她想到她的男同学、男同事,和走在路上偶遇的每一个异性。
买走视频的人、往我身上涂抹脏东西的人,就是你吗?或者是你,你,还有你吗?
“你才不脏,脏的是他们自己。”颜歌给萌妹子递纸巾,坚定地握了握她的手。
见萌妹子哭得凶,迟寸泓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坐在旁边默默地叹气。等她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才对她说道:“其实,如果他有传播出售私密影像的行为,是有希望判坐牢的,我可以尽我所能让他重判,给他最长的刑期。”
她可以做她的律师做她的剑,替她讨回公道,让他牢底坐穿。
他值得。
萌妹子却抹着眼泪摇头,“谢谢你了迟姐,但还是算了,我出不起律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