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黯淡,青年抬起眸光(),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越青雨ˇ[((),长指抚过她薄薄的眼皮。
黑暗之中,凭借一丝自窗边洒落而来的月光,女郎仓惶的神情被他收入眼底,谢满衣瞧见她噙着水光的眸,微微蹙起的两弯淡眉,连同那凄楚的面容。
越青雨一直,过得很不开心。
他只不曾想到,她的眼睛竟是生生哭成这样的。
那双清丽乌润的黑眸,是怎么样地日夜流泪,才熬成如今这样夜不能视。
谢满衣的声音一时哽在喉间,酸楚从他心尖寸寸往外冒,久久地不曾消去,直直逼往他眼睛里。
青年的呼吸贴在耳畔,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眼前女郎看不见他的神色,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她在黑暗中睁大眸子,纤细的手指去寻他的脸,声音里含着颤,有些无措。
“怎么了吗?”
少顷,他长长叹了一息,再复杂的情绪也只不过凝成两个字,从青年薄薄的唇里吐了出来——
“别怕。”
“我不怕的。”越青雨摇头,消沉的光下,她慢慢抬起眸,“我那时哭是因心里有期望,才会害怕、才会自伤,现在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怕了。”
风声呜咽,她目光虚无,声线却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你知道吗,我那时不懂,为什么阿母非但不喜欢我,还要将我送去我从没去过的洛阳,大一点才知道阿父身后有一整个越氏,还有叔父叔母的亡魂,我既承了这样尊贵的姓氏,便要为家族做些什么,所以我从不曾恨过他们,我只怕我做的不够多。我总觉得,我多争气一点,阿母便能少厌我一分。”
所以她讨好萧淮,周旋于洛阳儿郎之中,折首于章明帝面前,谦卑恭顺,不敢有一点违逆……
甚至梦里的她,为了越氏于人前献助兴舞,直至湮灭于火海之中,那种痛苦,哪怕是梦也让她胆颤。
女郎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叹了口气。
何必呢,她对自己说——
越青雨你何必呢?
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了起来,谢满衣唇瓣用力地抿了抿。
“其后对雷雨的恐惧,俱因我离开司州的那日,也是一个暴雨天。”她抬起眼睫,清润的眸里似乎有几分自嘲。
“那时阿母怀里抱着流眼泪的堂姐,阿兄们站在她身边,静静朝我挥手,眸里似乎含着泪……我记不清了。但那一幕我记了很久,也记得当时的我,一边哭一边想,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呢?为什么三个孩子里,阿母不喜欢的那个偏偏就是我呢……”
她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泪水如断裂的珍珠一般,顺着通红的眼眶往下掉。
青年身子一僵,颈间晕开的湿润,一路疼到了心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汹涌而至,他说不出话来。
“我难道就那样,不讨人喜欢吗?”她如同自问般,喃喃出声,手指无意识用力,攥住青年脸颊往上推。
() 晦淡的光影里(),谢满衣微微仰头≧[((),眉眼之中浮过一丝难过。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他闭了闭眼,抬起手,轻轻擦拭着她眼下的眼泪。
“怎么会?”他手指微微颤抖着,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滟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郎。”
“越氏为示好萧皇室,叫你孤身往洛阳,他们却躲在你身后享十余年安稳;而后萧梃为拉拢我,要你寒冬行往北地,与我这样的废人成亲……即便这样,你也不曾怨过他们。”
他说到“废人”二字时有短暂的停顿,漆黑的眉峰微不可察地一动,像是扯着淡淡的讽意。
“你那么好,只是他们却看不见你的好。人心丑恶,世人趋利避害,利用罢还要以恶语而伤,滟滟,你怎么能因此便觉得自己不能被人喜欢?”
起码,他就很喜欢她。
谢满衣没有喜欢过别的女郎,还未探索出男女之间真正的喜欢是什么。但他却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越青雨,不然他哪里会被她的情绪而牵引,为她的喜怒而开心难过呢?
越青雨垂眸,泪水簌簌而落,心里却平静下来。
他并没说出甚么保证亦或承诺,他只是告诉她,她值得被喜欢,她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厌弃她的才是不好的人。
越青雨禁不住苦笑一下,她怎么又为已经决定要放下的事而难过,还将自己弄的如此狼狈?
大概因为,他有时候对她,太过温柔。
她鲜少被人这样对待,难免滋生几分想要倾诉的情绪。
谢满衣抱着她,去寻了灯烛点上,随后将人放在床上,他撑着床面,往下凝睇她的泪眸,倏然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你不得父母喜欢,只因他们压根不是你的父母?”
灯烛摇曳着,猩红的光影落在二人身上,往帘幔上打上两道狰狞的长影子。
她怔住了,薄衫下的心脏狂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袖中的双手绞在一起,泪珠子悬在眼睫,要掉不掉的,格外可怜。
谢满衣也是一愣,他本打算待此事有确凿证据后再与她说,一时的不忍心却险些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