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一生气,头发上就冒出一簇一簇的小火苗来,他那火堪称“鬼见愁”,吓得动不了的男生整个鬼都透明了几分,生怕被波及,而那团黑雾却如鱼得水般围着谢燃乱转,蹭了好些肌肤相贴得来的温度,却愣是没被火焰烧到。
谢燃长这么大,几时遇见过如此不按章法出牌的“流氓”,唇紧紧抿成一线,发上火焰腾起三尺高,眼见是气得狠了——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
谢燃骤然回神,收了那几乎占据半间屋子的火,狠狠地将那黑雾砸到墙上,长腿一抬从男鬼旁边跨了出去。
被冷落的黑雾模模糊糊地似乎对着他的背影勾了个不分明的笑。
“你说的那肯定是小谢,我跟你说,咱们这条街上,就没有比小谢心肠更好的年轻人——”
门还没全打开,谢燃已经先一步听见了张老头吹嘘的声音,当时就有些无奈:“张伯,你说什么呢?”
人上了年纪就爱瞎吹,特别是张伯喜欢拿他当儿子推销,好像生怕他嫁不出去,光上个月就跟来买东西的学生家长吹了谢燃三十回,平均一天一次。
谢燃还以为今天也要被迫相亲,谁料一抬眼,发现门口竟然是张伯和刚才那名形容枯槁的中年女人。
他们站着说话,女人手里比先前多了两个袋子,看样子是特地上门的。
张老头笑呵呵地:“小谢啊,这位大姐说要找刚才帮了她的年轻人道谢,应该是你吧?”
女人讷讷地朝他笑。
“是你啊,阿姨。”谢燃颔首,“进来坐坐?”
闻言,女人露出了一个堪称惊喜的笑容:“诶、诶!好!”
张老头则是为自己的猜测准确而眉飞色舞,又将谢燃夸了好几遍。
谢燃无奈道谢,飞快地将那中年女人迎了进来。
画室狭小,女人对屋里有两只鬼的事一无所知,进门的时候甚至不小心从她儿子的胳膊上穿了过去。
人鬼相触,女人当时就打了个哆嗦,觉得屋里好像有点冷。
谢燃虚扶了她一把,将她引到唯一的桌边,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对面:“喝点水,阿姨。我没帮你什么忙,为什么说要跟我道谢?”
“其实是道歉。我刚才……给你带去麻烦了吧?对不起。”女人抱着水杯,浑浊的双眼犹豫地看向谢燃,十指在杯壁上不安地蠕动着,“我一看见你啊,就想起了我儿子,我是想,给你道个歉,也、也许将心比心,我儿子在外面遇见什么麻烦,也能逢凶化吉……这糍粑和辣椒油是自己家里做的,带来给你尝尝,家里条件不好,没太拿得出手的东西,请别嫌弃。”
谢燃本想推拒,听到“辣椒油”三个字,漂亮的眸子里立刻闪过一层光。
他顿了顿,话到嘴边变成了:“不嫌弃——那就谢谢你了。”
那女人很高兴地笑了,似乎通过他看见了别的什么人。
她眉目舒展开,那张蜡黄的脸倒是显出几分年轻来,谢燃心头一动,忽然意识到一个高三生的母亲不该这么老。
这家人似乎有很多故事。
“阿姨,”谢燃微一犹豫,冷淡的目光落到跪坐在地上的男生身上,“能和我说说你儿子的故事吗?”
“我怕你不爱听……”女人拢了拢鬓边的头发。
“没事,反正今天也没生意。”谢燃说。
他的语气分明很冷淡,不知为何却让女人感到了一丝心安,或许是心中的苦闷憋得太久,也或许是面前的男孩子和她儿子有几分相似,女人短暂地放下了心防,慢慢地说了起来。
她名叫甘秋荔,早年和丈夫离了婚,独自带孩子。养孩子开销大,她中年失业后收入始终不太稳定,因此经济情况拮据。
好在她儿子程成成绩还不错,这给了这个苦命的女人许多安慰,今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能冲一冲政法之类的学校。
“成绩稳吗?”
谢燃主要弄不明白的就是时间,甘秋荔说儿子丢了没多久,程成却说自己死了可能有一年,这之间的时间差在于“高考放榜日”,因此他重点问了成绩。
“三模的时候成绩还是挺稳的,班主任都说他没问题。”甘秋荔嘴角含笑,“这回应该也没问题的吧?我其实都没跟他说,我攒了两千块钱……初三的时候他提过要出去旅游,那时候实在拿不出钱,我没答应。这些年跟着我,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高三结束了,我想着这回,再怎么也要让他出去玩一玩。”
谢燃朝程成的亡魂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脸复杂的表情。
不过这么听起来,甘秋荔好像不知道她儿子的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
谢燃正要再问,冷不丁脊背处贴上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而后就是那个好听的男声落在了他的耳边:“她的生气好弱啊,比你隔壁那个老头还不如。”
谢燃整个人都僵住了,但女人还坐在他对面,这会儿他甚至不能强行将那团黑雾摘下来。
这得寸进尺的老鬼……谢燃磨了磨牙。
隔壁张伯今年六十多了,这女人理论上只有四十多岁,确实不太正常。
谢燃不是鬼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