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的文笔极为了得,他笔走龙蛇很快就拟好了两份敕牒,捧到范质的面前,有些不解的说:“相公,出了何事?”
范质深深的看了眼杨炯,这才解释说:“太后有些着急了。”故意隐瞒下了小皇帝咳血的机密。
不知就里的杨炯,摇着头说:“铜臭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后何必如此着急呢?”
事涉皇家的秘辛,尤其是小皇帝的健康状况,那是绝对不能对任何人外泄的绝密。
范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叮嘱杨炯:“事关重大,你亲自去办。李谷和我一向不对付,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会如何表现?”
杨炯久在政事中行走,他自然很清楚,柴荣活着的时候,武将的调动或任免,权属在枢密院那边。
但是,自从新君登基之后,由于符太后的偏袒,政事堂的权力日益膨胀。
如今,四品以上武将的任免权,逐渐被政事堂侵夺,也就是落到了首相范质的手上。
这就意味着,范质完全可以越过枢密使李谷,直接草拟高级将领的任免文件,经符太后批可并加盖玺印之后,便是正式合法的敕令。
但是,范质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委派心腹杨炯亲自去给李谷送件。杨炯是个明白人,据他的猜想,范质的目的应该是想测试一下李谷对于李中易的真实态度。
久历官场沉浮的范质,心里很清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正确无比的政治逻辑!
换句话说,政事堂想拿掉李虎的兵权,等于是向李中易发出了严重的警告。
作为范质政敌的李谷,如果和往常一样,和范质唱对台戏,故意刁难李虎的任命,嘿嘿,很可能就掉入了范质替他设计好的陷阱之中。
说实话,李谷和王溥的政治联盟,杨炯不爽已久。当然了,杨炯心里也明白,符太后就算是再倚重范质,也不可能把所有军政大权都交到范首相的手中。
天家无父子,为了至高无上的皇位,骨肉相残的史料简直是罄竹难书,更何况,范质仅仅只是臣子呢?
“先生,希望李惟珍这一次不会让您失望。”杨炯笑眯眯的望着范质,那意思是等着看李谷的笑话。
范质却略微皱了皱眉头,每逢大事有静气的基本功,杨炯还远未修炼到家啊。
自古以来,尽管皇帝最忌讳臣子们看透他的心思,但实际上,为人臣子者皆必须悉心的揣摩上意。
搞清楚最高掌权者的真实意图,然后对症下药,这才是常青不倒的至高秘诀。
饱读史书的范质,一步步从小吏爬到今日之高位,主要有三个法宝:最重要的是忠诚,其次是治国理政的真本事,然后是始终能够把握上位者的大心思。
以前,范质可以包容李谷和王溥的不断作梗,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已是位极人臣的首相,即使干掉了李、王二人,符太后也会安排信得过的重臣继任他们的相位,以便从旁制约范质日益扩大的权势和威望。
在宰相堆里采取异论相搅的手段,一直是柴荣所遵从的掌权逻辑,到了符太后垂帘时期,越来越有固化的趋势。
和柴荣不同,符太后和小皇帝毕竟是孤儿寡母,朝局稍微有点变动,必会担惊受怕,安全感显然比成年后继位的柴荣要差了很多。
只是这一次,符太后既然决心对李中易下手,那么李谷如果和王溥接着搅活,势必会影响大局。
当然了,范质和李、王二人作对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了。他们之间屡屡针锋相对的后果是,哪怕范质再有容人之量,也难免会生出极度不悦的意气。
更重要的是,范质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李谷和王溥,都是历事三朝的老臣,资历也和范质大致相仿,危害性比旁人要大上许多。
如果,换上魏仁浦或是吴廷祚跳出来当对手,范质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总之一句话,人在庙堂,如同逆水行舟,不仅仅是不进则退这么简单。退半步,即家破人亡,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可言。
站在范质的高度之上,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退路。别说退半步了,哪怕是威望略微受点损失,众多红眼病患者都会像恶狼一般扑上来,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杨炯拿着草拟好的敕令,离开政事堂门口,登上马车,径直去枢密院找李谷。
俗话说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所谓天子的心腹近臣,最重要的意义是:能够提前一步甚至好几步,知道天子的真实意图。
对于杨炯而言,尽管他亲自拟好了两份敕令,但是,他必然只会先拿出调离李虎的那一份,暂时隐下委任符昭信的那一份。
李谷并不知道符太后决心已下的内幕,被杨炯算计之后,中招的可能性,将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