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去上课的路上。
阿兄和阿姐走在前面,阿姐瞧见一个卖栗糕的摊位,阿姐拉着阿兄的胳膊撒娇要买,他吞了吞口水,默默上前,小心翼翼出声,“哥哥,我也想……”
话未落,阿姐的脸瞬间拉下来,她冷冷瞥过来,头也不回地拉走了阿兄,“他是我阿兄,不是你哥哥。”
那是一个看多余累赘的神色。
就譬如暗地里不下多次,阿姐转过头来,抬着下巴,神色轻蔑而挑衅,嘴巴无声张合:小、杂、种。
为此,终于有一天,在老先生的课堂散学之后,他和阿姐打了一架。
阿兄来劝架,脸上被挠出血印,他气冲冲甩袖而去,“我再也不管你们了。”
两个人鼻青脸肿,父亲赶到时一阵痛骂,阿兄也被牵连,三个人跪了一日一夜的祠堂。
翌日天未亮,穿着绯色官袍的父亲走进祠堂,他在去上朝问顾昀,“认不认错?”
顾昀转过头去,犟声不言。
父亲去问阿姐,阿姐也咬唇不认,不刻抖着肩泣不成声,“我不认,我没有错!他是罪魁祸首,父亲偏心!祖母偏心!……你们都向着他吧,我只要阿兄和母亲,我们搬出去好了,你和他相亲相爱去吧!”
“你!”父亲抬手掌掴下来,阿兄扑过来,生生挡住了这记耳光。
阿兄侧着被打的那半边脸,看也未看顾昀一眼,咬牙道:“够了!阿晚,给我向父亲认错!”
阿姐嚎啕大哭,扶着阿兄站起来,“我认错,我认错,阿兄你要不要紧……”
与顾昀擦身而过时,阿兄压着嗓子自哂问他,“你满意了吧?”
你满意了吧。
顾昀双目迷茫,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到这个家来,就是个错误。
他就是阿姐口中那个破坏家庭的罪魁祸首。
院子里的梧桐树近来剥皮,裸漏出赤褐色的纹路,年轮一圈一圈,叶落叶生,叶黄叶绿又一年。
后来,顾家主母病逝。顾昀被选去东宫作太子伴读,一切似乎渐渐好了起来。
除夕夜里,祖母对他说:“总有个磨合的过程,你永远是顾家人,是我的孙子。”
她又叫来守夜的阿姐和阿兄,“陪着阿昀去玩罢。”
老太太乏了熬不住,简单吩咐了两句就去睡了,“你们三个小年轻一块守夜吧。”
阿兄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了好。
阿姐缠着阿兄问一句诗的释义,阿兄拿笔瞧上她的脑门,笑骂她笨。笑闹之间新的一年到了,阿姐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蹭了一脸笔墨。
阿兄笑着拿帕子给她擦,顾昀默默翻开那本诗册,指着某页向阿兄请教。
阿兄替妹妹擦脸的手一顿,他捏着帕子瞥了顾昀一眼,意味不明哂笑了声,又转头继续去擦阿姐脸上的墨汁了。
他低语道:“你是神童,你是太子伴读,你比我聪明……你向我请教?”
他绷着嗓音一字一顿说道,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你不觉得虚伪吗?”
……
灯影烛火影绰的除夕夜,这热闹浓烈的画面霎时如同画卷被撕碎,化作齑粉。
眼前陡然一黑,等到顾昀意识过来,无边的幽蓝笼罩全身,一股溺水的窒息感袭来,他猛地惊醒过来。
顾昀双目空茫,望着床帐大喘气,双手紧紧攒着被子,指骨都泛了白。
耳边熹微人声将顾昀慢慢拉了回来,他依旧有些恍惚。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你做噩梦了?”
视线慢慢清晰,待他慢慢看清那只手的主人,五感也缓缓感到了真切。
陆雨昭的脑袋近在咫尺,她侧躺在他身侧,在一片漆黑里自言自语嘀咕,“醒还是没醒阿,刚刚吓我一跳……”
“醒了。”顾昀哑着嗓子回。
他转了个身侧躺过来,静静看着陆雨昭半晌,忽而猝不及防抱紧了她。
顾昀闭着眼,用下巴蹭着陆雨昭的头顶,一下一下,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陆雨昭听到头顶传来模糊的低低嗓音,“为什么你没有嫌弃我?”
陆雨昭不解反问,“为什么要嫌弃你?”
顾昀没有回答,又低声问:“为什么替我讲那么多话?”
“因为我们是夫妻啊。”陆雨生不假思索地回,他们俩一定站在同一立场的。
因为是夫妻啊。只是因为这个吗?
少年的眼睫微不可觉地颤了颤,却不敢继续往下问下去。
陆雨昭感觉他的手劲更用力了一些,箍得她骨头疼。
但她没有出声,陆雨昭意识到他的情绪低沉。想了想,只问:“你喝断片儿了,头疼吗?”
顾昀摇了摇头。
“那行。”陆雨昭说,“那就这样继续睡吧,你明日还要早起去国子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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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陆雨昭是被岁微和阿宽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弄醒的。
岁微掀开帐帘,阿宽站在门口急不可耐地问:“娘子,郎君呢?郎君呢?”
陆雨昭睁开困乏的双眼,迷迷糊糊地想,顾昀还没去上学吗?往日等她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