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谈善一睁眼正好看见蹲在自己面前的徐涧,废弃祠堂窗户破了个洞,风雪从外面吹进来卷起他发丝。他跟个幽灵一样蹲着,默不作声,半截手指头正往自己领口塞。
滴滴答答的雪水冰得谈善一个激灵,他瞬间就吓醒了,坐起来后退好几步。
“你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谈善抖抖衣领,匪夷所思地瞪着徐涧。
徐涧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睡不着。”
谈善:“……睡不着关我什么事?”
徐涧看了他的脸一会儿,拧起眉头。
谈善尝试沟通失败,他长叹了口气,把破草席子让出一半给徐涧,自己坐了一个角落:“你怎么出来的?”
破洞中月光洒进来,空气中浮满灰尘。
徐涧安安静静地:“爬窗。”
谈善又很想笑了,他觉得自己有点带坏小孩的嫌疑:“我可没有教你爬窗。”
徐涧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衣摆被枯枝挂烂,一尘不染的靴底沾了湿泥。但脸还是好看,他似乎没有谈善想象中疏离,坐在草席一角,抱着膝盖,抬头看向头顶三座神像。
一米多长的草席,他俩一人占了一个角,泾渭分明。谈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供奉的案桌上摆了一面菱花镜,偏黄的镜面上有污垢,但他依然和自己的脸撞了个正着。
谈善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正对面破窗吹进来一阵寒风:“阿嚏!”
徐涧转过头看他,犹豫一会儿,低头。
“嘶啦——”
谈善捂住鼻子,手里多出一块丝滑布料。徐涧眼睫毛垂着,唇飞快地动了一下。他唇珠很漂亮,说了一个字后又紧紧闭上嘴。
他和鬼很不一样。
谈善心里轻微地一颤,等反应过来已经手痒地去戳了一下他面颊,是软的:“这里不是很远?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我睡不着。”
徐涧骤然抬了下眼皮,吐字清楚地说。
谈善:“我又没有赶你走。”
徐涧不再看他,留给他一个孤零零的后背。他把脸埋进双膝中,传到谈善耳边的声音变得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痒痒地挠了一下心尖。
“你不无聊。”
“她很吵,你不吵。”
谈善一愣。
他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有什么东西柔软而丰盈地填满胸腔,将他从局外人的座位上狠狠往下拉。
虽然他不是因为徐涧说他无聊生气,只是对滥杀感到心惊。
但他也没有立场说“这不对”,他们生长环境不同,没有资格对别人的行事方式指手画脚。
“你就来说这个?”谈善清了清嗓子。
徐涧不说话,主动伸手碰了碰他的指头,是个不明显的示好的动作。谈善无名指微微一凉,承载了一片飘荡的雪花。烂了的窗里长出一颗遥远的星星,挂在天边。
“什么是鹊桥。”徐涧下巴尖尖,露出清浅的笑意,眼睛里荡出一大片灿烂星河。像是对自己很满意,又毫无负担地问谈善,“记不住。”
他一笑万顷的冰雪融化,雪山山巅日光一泻千里,整间破败祠堂都亮起来。谈善心里倒吸了口冷气,心想不怪他被鬼蛊惑,是个人都无法抵抗。
“有情人一年一相会。”
谈善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距离三更天没多远了,远处有依稀模糊的打更声。谈善在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下徐涧回去需要的时间,不做点什么简直浪费。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在地上看见一张誊抄经书的黄纸张,眼前一亮。
谈善抽了两张叠在一起,手指灵活地对折:“给你看一件东西。”
古代的纸还是太软了,谈善一边折一边简略地解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但是试试吧。”
他很快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只纸飞机。
只有巴掌大,谈善把它放在自己手心,展示给徐涧看:“这两边是翅膀,按道理讲他应该和飞……鸟,乌鸦一样能飞起来。”
“你看。”
他动作很快,但折纸过程不复杂,徐涧看一遍就记住了。
谈善两只手指抓住纸飞机下部,轻轻朝他的方向一掷。
还是太轻了,那架纸飞机歪歪倒倒地栽进了徐涧怀里,徐涧肉眼可见顿了一下。哄小孩失败,谈善抓抓脑袋,叹气:“果然飞不起来。”
徐涧伸手抓住,捞进袖子里,尖尖的棱角抵在他手腕脉搏的位置,让他有血液流动加快的错觉。他骤然捏紧了那张薄薄的经纸,抬头看着谈善,说:“想要什么。”
谈善:“啊?”
徐涧站起来,他时间不多了,必须在地上的小胖子睡醒之前回到寝殿,他微微喘气,重复:“你想要什么。”
没有人这么对他吧。
谈善看见他腰间一块玉佩长穗,他想了想,从上面抽走了一根线,握在手里:“这个吧。”
他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冲徐涧笑了一下,至少说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开心一点,小殿下。”
冷寂冬风卷走地面经纸,徐涧沉默地回望他,唇动了动,似乎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