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搬到病房里寸步不离守着纪阮。
可就是这一小会儿,原本应该在被窝里乖噜噜睡午觉的人自己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
外套也没披,穿着小碎花病号服瑟瑟发抖,裤腿甚至还卷起来,敷料贴被撕了一半,伤口大喇喇敞着,看不见脸都能感觉到他的惊慌失措。
顾修义吓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快步上前将手里的纸袋放到小桌上,坐到纪阮身边,一时甚至不知道先做什么。
他沉住气,揽住纪阮的肩防止他乱动蹭到伤口,然后小心将敷料贴回原处,遮住那个差点要了纪阮命的恐怖伤口,再轻轻放下裤腿。
这些原本用不了几秒钟,但顾修义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专注,而纪阮房间的温度还比外面高出一点,以至于顾修义做完这一切额角甚至有些冒汗。
纪阮也在期间抬起头,下巴搭在小臂上格外沉默。
顾修义用小毛毯裹住纪阮,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仔细观察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眼眶红红的,嘴唇却泛白,后颈还全是冷汗。
“怎么了纪阮?”顾修义拨了拨他的额发,以便毫无阻碍地观察他的神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纪阮没说话,缓缓抬起眼眸和他对视,细细的眉毛蹙着。他的眉形是男孩子里万里挑一的秀气漂亮,眉目含愁的时候相当容易惹人心疼。
顾修义看得心都揪起来,用指腹在他眉心轻轻揉了揉:“到底怎么了宝贝?”
纪阮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嘴要说话却又顿住,转头寻找什么。
顾修义当即了然,按住纪阮的肩不让他乱动,倾身从床尾的小桌上拿来体外机,戴到纪阮耳后。
他把纪阮环在臂弯,手一下一下缓慢地顺着纪阮的后背,是一种极具安全感的安抚姿势。
“慢慢说宝贝,哪里难受?”
纪阮确实难受,但他很清楚这根本不是生理上的难受,而是思绪乱成一团,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的无奈。
总不能告诉顾修义,过不了多久你的白月光就要回来,然后他会对我展开一系列包括挖眼掏心割肾在内的打击报复,而且你还不加劝阻就傻不愣登在旁边看着吧?
纪阮敢确信,一旦他说出这句话,顾修义会马上抱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搪塞过去,只能生硬地憋出四个字:“我有点怕……”
怕?
顾修义一怔,目光不由落到纪阮小腿上。
他回想起刚进病房时看到的画面,心里大概有了想法。
纪阮应该是看到那道伤口一时被吓到了,毕竟疤确实大,几乎不存在彻底恢复如常的可能性。
光洁白皙的小腿从此以后要多这么一条可怖的疤痕,纪阮又一直是个爱漂亮的孩子,有多难接受可想而知了。
顾修义更揪心了,抱着纪阮抓心挠肺地哄:
“好了好了,没关系的宝贝,伤口是因为还没恢复好才这样。”
“等后面拆线结痂长出新肉就会好很多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们还可以做整形祛疤,微创的话对你身体也不影响。”
……
“不想了宝贝,吃点东西,赵阿姨刚烤出来的小蛋糕……”
他拿过桌上的纸袋,里面是个很漂亮的纸杯蛋糕,淡粉色的奶油上还坠着一颗娇艳欲滴的樱桃。
从纪阮住院起,顾修义恨不得一天八顿喂他吃东西,下午茶是必不可少的标配。
纪阮见顾修义以为自己只是在意那道疤才这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难过。
但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觉得难过,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感受到的最奇怪的情绪。
顾修义已经把小樱桃送到了纪阮嘴边,纪阮习惯性张嘴含了进去,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充斥口腔,甚至一定程度上抚平了纪阮烦闷的内心。
他幸福得微微眯起眼,仔细享受着樱桃的美味,直到最后一丁点甜味消失才缓缓睁眼。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缩到顾修义怀里去了,一如既然地做出一副非常依赖寻求安慰的姿势。
纪阮猛地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坐起来,往后挪了挪和顾修义隔出一小段距离。
怀里骤然一松,顾修义手顿了顿,而后慢慢放下来,看纪阮偏着头回避和自己对视。
很奇怪。
顾修义很了解纪阮,他是非常喜欢拥抱的孩子,有时候能窝在他怀里看一下午电影。
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突然逃似的从他怀里挣脱。
没错,逃。
顾修义思索了两秒,没立刻追问,而是舀了勺小蛋糕喂到纪阮嘴边,装作毫无察觉:“来,再吃一口。”
果然纪阮没像往常一样张开嘴等待投喂,反而伸手接住了整个纸杯蛋糕,小声说:“我自己来吧……”
顾修义神色暗了暗,却没继续插手,耐心等待纪阮小口小口吃完,从他手里接过空纸杯,又抽了张餐巾纸自然地要帮他擦嘴。
纪阮微微偏过头,再一次打断了顾修义的动作,拿过纸巾自己擦干净嘴后叠好扔进垃圾桶。
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