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女人唠嗑的时候经常说, “阿迟那小崽子,活下来还不都靠我心地善良,他要不念着我一点好,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那天晚上他发着高热, 人都要烧死了。我善心大发, 给了他一床新弹的棉花做成的厚被褥……哎呀,那原本是打算给我家幺妹睡得, 都还没来得及, 全给他盖上了。”
“还给他炖了三个鸡蛋做成的鸡蛋羹, 放了香油和小葱, 那个鲜滑的哟,我自己看着都想吃。幺妹半夜给香醒了,哭着向我要鸡蛋吃,我都没给, 全给阿迟那崽子喂过去了,要不是吃着这一碗鸡蛋羹补充气力,他早就熬死在屋里了。”
阿迟倒也听到了, 在心里默默补充, 哪有三个鸡蛋……最多也就是两个。
他虽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但是对食物这一方面,份量也是算的很准的。
那些和女人谈话的婶子们将信将疑, 都说女人转了性了,还有这么好的心啊。寻摸着时机到阿迟的家里看了一眼(阿迟的破屋门口也没门),只看到那条破破旧旧、明显不知道盖了多少年的破被褥, 嗤笑一声,心里暗暗笑道,还不是女人想给幺妹换新被褥了, 旧的没地方扔,就施舍给阿迟了。也就阿迟这傻小子傻乎乎的,感动得要死,还念着女人的好。
至于鸡蛋?估计也是女人吹的,这么好的东西呢,哪怕不拿去卖钱,也是留给家里的小的和老人吃的,施舍给一个小流浪儿干嘛?
只有阿迟知道那是真的。
在后面的那些日子里,他去捡柴火的时候也总是给女人家里捡一份。偶尔有难得的掏到了鸟蛋的时候,哪怕烤的时候馋得满嘴泛酸,阿迟也还是放进怀里,给邻居家送去。
女人对他的行为,无疑是高兴的。
鸟蛋小小一个不好解馋,她家也不缺那么一口吃的,便把鸟蛋还回去了。但是柴火是照收的。
柴火也不值几个钱,但既然做了好事,为什么不能得到回报?
女人倒是更常常讲起那天晚上帮了阿迟的事,是很得意洋洋的模样。偶尔也会慈善性地夸两句阿迟,也还算老实听话。村里的人都听得耳朵起茧,又看到阿迟好似真的老老实实感谢起了对方,不免的心里有一些奇怪……又微妙。
他们原本是很讨厌阿迟这个外村人,还会小偷小摸的小孩儿的。但经过这一些事,可能是觉得他好骗又可怜,也没有那么看不过眼的膈应了,倒是意外收获。
有人对着阿迟说,“你也太实心眼了点,就算那家婶子真的帮了你,也不过就是一点小恩小惠。你这么挑柴火担水,早回报完了。”
听到他的话,阿迟倒是很认真地回答。
“回报不完。”
隔壁的婶子和屠户,救了他的命。
这是一辈子也回报不完的——至少阿迟觉得,自己的命很值钱。
何况他还有一些……觉得女人像他的娘亲。
这点是阿迟不肯承认的,也有些羞于承认,毕竟那是别人的娘。女人对于他,虽然态度好了一些,但也就是当普通的邻里,没什么特殊的。
阿迟也并不把这点想法表现出来,便也只有每一次去给女人家送柴火的时候,默不作声地将柴火背到后院放下。被女人看到了,或许会喊住他,给他一碗水喝。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悄悄地来,又很安静地离开。借着喘气的缝隙,很自然而然地看一眼女人和她家幺妹的相处。便又匆匆地离开了。
谁也不会知道,他曾经产生过这样很荒唐可笑的念头。
日子便这样一天又一天、淡的和白开水一样,枯燥又无聊地重复着。
阿迟的身体也渐渐地拔高,长了些肉,看起来有一些少年人的骨架和身形了。
也是奇怪,阿迟几乎没吃过什么精细的粮食,也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不饿死就算好的了,居然能吹气似的长高,都不知道那些肉从哪来的。
阿迟也依旧是村里“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之一——实在是村里能做的活计太少了。
大多数人的生计都是种地,靠天混个温饱。
也有做一门小生意,或者有一门手艺混饭吃的。
阿迟没有田地,更买不起种子。
而连种地都种不起,就更别说有做生意起步的钱了。
他也想去学手艺,可大多手艺人,都是不肯教给他这个外乡人吃饭的本事的。而愿意教的,又要让阿迟签接近三十年的卖身契给人做学徒——阿迟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活三十年。
犹豫再三,他还是不甘愿就这样将自己一辈子困在狭窄的工坊里。
到底他现在还饿不死。
阿迟现在赚钱的活计,就是去深山里挖东西。
附近的山里是没什么好东西的,有也早被精明的村民们给采光了。
阿迟要想挖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能填肚子的野果、野菜,再运气好一些,镇里药店会收的药材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