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宫人和侍卫迅速退尽,无人拦太子殿下。
燕熙径直迈进乾清殿,里头空荡荡的,靴子踩在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声。
原主曾经常跟着唐遥雪在乾清宫玩耍,有过一段在天玺帝跟前承欢膝下的日子。
是以燕熙知道天玺帝日常在西暖阁读奏折,他进了殿门往西转,果然看到天玺帝坐在御案后面。
天玺帝正在低头画着什么,听到他来了,头也不抬,继续画着。
燕熙不在意天玺帝的无视,他沉默地走近,没有行礼,没有问候,冰寒的流霜执起,指着天玺帝说:“你是杀我娘的帮凶。”
母妃、母后的叫法,都带有这个男人的印记,燕熙不肯用。并且,燕熙也不肯叫天玺帝父皇了。
“是。”天玺帝像是这才发觉他来,他不知在画什么,极是专注,因着没画完,不愿停笔,似对燕熙的到来漫不经心,毫无情绪地说,“小熙来的比朕预料的快,脾气太急,还得再磨磨。”
“不可理喻!”流霜刺到天玺帝的额前,有了“枯”的安抚,燕熙眼底的红色没有疯涨,他脸色凉白,勃然大怒道,“陛下天天就想着磨刀!你把人都当工具和玩物,到底还有没有人情?”
“朕不喜欢被人拿刀指着。”天玺帝画完最后一笔,像是很满意,鲜有地露出笑意,定定欣赏片刻,这让他给人产生温情的错觉,下一刻,这难得的温和就被撕破,皇帝的威势骤涨,笔被摔到地上,天玺帝倏然抬头说,“就算是朕的儿子也不行!”
随着他话落音,房梁上跳下来两个暗卫。
燕熙之前就试探过,天玺帝的暗卫武功了得,燕熙上次就知道自己若非拼死,便打不过。这回他要抢个先手,刀锋转动,直朝天玺帝的咽喉而去。
流霜现出杀机。
谁知天玺帝骤然退开一步,两把锋利的刀以迅雷之势横在燕熙眼前。
“自你从皇陵回朝起,我们父子只见过两面。你两次都想杀朕。”天玺帝语气冷酷,看向画的面色却是依依不舍,大约担心画被弄脏,他做了一个往外的手势,暗卫听令拿刀逼着燕熙往后退。
燕熙谨记对宋北溟的承诺,不再拿自己性命争斗,况且他还伤着一只手。他没有硬战,和暗卫过了几招之后,面色愈发冰凉。
天玺帝转出御案,边往外间走边说,“你这回伤了一只手,更加不是我暗卫的对手。”
燕熙看不出这两位暗卫的路数,但高手过招,有时单凭气势和眼神就分出胜负了。
这两位暗卫对他都没有杀气。
他知暗卫不敢伤他,索性提了流霜,直朝着天玺帝去刀。
流霜刀锋,毫不留情。
天玺帝步履平稳,料定燕熙伤不到他,他波澜不惊地坐到乾清宫中殿的正位上,看燕熙逼得两个暗卫不得不用上重招,他打量着儿子的武功,像是很满意,微抬下巴说:“皇帝什么都要用最好的,我的暗卫必定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莫说你,便是宋北溟来,也难保能全身而退。”
燕熙确实从未遇到如此没有破绽的对手,好在暗卫有所顾忌,燕熙又挑中一个空隙,对天玺帝又出一刀。
逼得暗卫只能以臂格挡。
夜行衣滴落血水。
天玺帝被燕熙的刀风扫到,他偏开头,面色在那一刻变幻莫测,似暴怒,又似有些难过,但他一贯喜怒难测,这表情一闪而过。他在转回头时,又是那个冷漠的帝王,兀自说起:“有一句话,汉临漠说的很好,‘师父不要你天下无敌’,做皇帝不必事事做到第一。你文是第一,武也要第一,可这能让你当上皇帝吗?”
燕熙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身边没有天玺帝的探子,是以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生起多少波澜。令他愤怒的是天玺帝的轻漫,他回刀立在殿中,注视着天玺帝说:“为何不能!我现在能用刀来指着你,靠的就是我的文武第一。”
“非也。”天玺帝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你是朕的儿子,靠的是朕的支持。要做皇帝,若是想着事事争第一,面面俱到,疲于案牍,累于俗物,得不偿失。你这个太子殿下,能站稳这个位置,不是因为你事事第一,而是因为你文有商白珩,武有宋北溟。你有文武状元死心踏地跟着,也是你的本事。这一点,倒是随了朕。但是,你别忘记了,这些,也是朕的支持。”
天玺帝说得如此轻巧,在燕熙看来简直无耻至极。
他气得冷笑,扶刀质问道:“陛下竟然还敢说支持!我少时被羞辱,在皇陵时被刺杀,你管过我吗?我好几次差点死掉,陛下在哪里!管过什么?!”
“你也说了,是差点死掉。最后不是没死吗?”天玺帝轻飘飘地说,“你以为周慈去皇陵医治你,朕不知道?若非朕装作不知,默许他去,你这个七皇子早就死过千百回了!”
燕熙感到恶心,天玺帝这般的自以为是,却是他多少次的死里逃生。他在恶心之余还感到难过,他对这个父亲最后那一点点期待,也被磨灭了。他的神情愈发冷淡,流霜扶在身侧,讥诮道:“陛下万事在握,无所不能,自然不知人间疾苦,生之不易。”
天玺帝被燕熙的神情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