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
他转目望向亭子。
小姑娘已换下那套在地上滚过的脏衣,穿了套素净的淡水色家常衫裙,通身不饰。仲夏的风从窗槛吹拂过,裙裾细褶如波流淌,纤细身子便如水中芙蕖,我见犹怜。
一绺乌发随风吹落颊畔,她抬腕将它绕到耳后。海棠步摇晃了晃,金光浮动,跃入他眼中。
当初在纸上描花样子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小姑娘簪在头发上的模样。不想她却从没戴过,倒叫他失望了许久。
不想今日,她不仅戴了,还因这步摇同人打架,着实让他惊了一惊。原来她也有这么烈性的一面,真叫他眼前一亮。而更亮的,自然是她簪着步摇时的模样,果真,比他想象得还美。
小姑娘仿佛觉察到他的视线,偏头望来。四目相对,她澄净的眼波微微一荡,匆匆低头,手揪着裙子,瓷白小脸飞满红霞,仿佛调配了上好的汁,明媚诱人。
戚北落心中漾起涟漪,颔首低笑,小姑娘一向害羞,应当是不敢再抬头看他了。他虽理解,但心里到底还是空了下。
哪知转头的刹那,她竟扬起面颊,直直望过来。唇瓣虽还紧张地抿着,挤出唇珠,娇艳欲滴,一双眸子却明亮如星。
相隔如此远,戚北落依旧能望见她清澈眼底,和眸光深处自己的身影。
左胸口毫无征兆地蹦跳了下,怔着怔着,竟是他先撇开眼,面庞滚热,不敢再看。
奚鹤卿在旁窃笑,戚北落咳了声,捡回方才的倨傲气势,“母后的事,不许告诉她,也不准让顾蘅知道,否则……”
他目光陡然一冷。
奚鹤卿忙耸肩,保证会守口如瓶。
*
翌日,岐乐公主上顾家寻衅,反被太子殿下当街重罚的事,便成了帝京城中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
荣昌伯面上挂不住,又堵不住悠悠众口,气急败坏写了封狗屁不通的折子,跑去金殿上喊冤。
他不敢说东宫的不是,就把矛头指向定国公府,大大小小罪行列了八|九十条。
自以为凭陛下对贵妃娘娘的偏宠,定会出手整治那姓顾的。最好那太子也傻乎乎地过来横插一脚,这样陛下就能顺便把他也收拾了。
却不想定国公人虽就不在京中,但因为人甚好,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他这一石头丢下去,不等东宫出手,朝中百官的怒火,就已经将他烧个体无完肤。
宣和帝这些年虽懒怠政务,但还不至于昏聩到,为一个空架子外戚,把驻守北境的老功臣给端了。龙手一扬,荣昌伯就抱着折子,灰头土脸地被圈禁在家。
墙倒众人推,各处府衙上的沈家亲眷也接连遭殃,就连府上采办出门买菜,菜价都比别人贵两倍。
荣昌伯夫人受不住,亲自摁着岐乐的头,上定国公府赔罪。门房得了顾老太太吩咐,连个角门都没给她们留,还顺手赏了她们一海子新鲜的洗脚水。
岐乐抹了把脸,骂骂咧咧回马车上换衣衫,誓与所有姓顾的势不两立。丫鬟战战兢兢递来一张信笺,“郡主,方才有个顾家婢女托奴婢将这转交给您,说是她家姑娘有请。”
岐乐登时炸庙,“哪个姑娘?顾蘅还是顾慈,给了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本郡主是那么好哄的?又不是猴!”
小丫鬟抖了抖,“不是顾家姑娘,是叶家姑娘。”
岐乐一愣,听她说完这两家的渊源,接过信笺,狐疑地前后翻了翻,揉成团随意往车厢角落一丢。
“哼,这年头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跟本郡主攀关系,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
沈家的好戏还在继续,且一日赛过一日。
顾慈即使不去刻意打听,顾蘅也会第一时间,将刚出炉的趣事告诉她。
顾蘅和云锦、云绣笑成一团。
顾慈也笑,露出唇角两颗小梨涡。沈家倒不倒台,她不甚关心,她更在意赐婚的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戚北落一向行动快,大约这几日就该来了吧。
没过几天,宫里果然来了人,却不是御前宣旨的,而是沈贵妃宫里的宫人燕枝。
“贵妃娘娘新得了好茶,邀姑娘入宫品尝,还请姑娘收拾收拾,随奴婢进宫。”
顾慈蹙眉,转头看顾蘅,她也是一脸惶惑。
“莫怕,我随你用去。”顾蘅拍拍她的手,转身回屋换衣衫。
燕枝却不紧不慢叫住她,笑容和煦,“贵妃娘娘只请了二姑娘一人,大姑娘若喜欢,改日再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