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高空俯瞰,一定像城市的垃圾场,灰旧破败。
叶词很多年没来过了,走进狭窄的巷子,头顶随处可见杂乱交缠的电线,许多人家将拖把挂在门口,窗户铁锈斑斑,灰砖与红砖交错,褪色的木门摇摇欲坠。
凭着记忆,叶词先找到小时候住过的家,两层水泥小楼,爬在屋顶的植物已经枯萎,门边摆着一堆破铜烂铁,角落是浓重的青苔。
叶词在这里住到初中,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她和叶樱相依为命,九十年代国企纷纷倒闭,母亲下岗,后来卖了房子,领她们到别处讨生活。
叶词仰头打量,伍洲同以为她伤感,拍拍肩,说:“早知道带个相机拍下来,过段时间拆完就看不到了。”
谁知叶词却说:“破房子没什么好看的,以前住这儿可没少遭罪。”
伍洲同挠挠头:“你还挺想得开。”
她耸耸肩,一向如此,不回头,不留恋,只往前冲。
“走吧,你爷爷那套房子在哪儿?”
“过两条巷,挨着村口。”
伍洲同并不是龙岩村的居民,他爷爷留下的小平房本来要卖掉,可他爸说留个念想,十年间几次传闻要拆,投机者来村里买房做投资,也曾找到他家,但伍爸不为所动。好了,留到现在等来拆迁。
“还是我爸沉得住气,要换做我,早就出手了。”
说话间拐入东巷,被挡住脚步。
几个赤膊工人搬运水泥和钢筋建材,堵在巷子里,给一户人家扩建加盖。
叶词抱着胳膊打量,伍洲同笑起来:“别忙了,拆迁公告发布之后加建的房子都不算数,你们没看通知吗?”
户主探头出来:“不关你的事,少乱讲话。”
伍洲同还想跟他理论,被叶词挡住,低语道:“拆迁办有航拍图,现在扩建肯定没用,他愿意白费力气和工钱,你别瞎当好人了,人家不领情。”
伍洲同咧嘴笑笑。
正在这时,巷子那头走来三四个人,同样被堵住去路。他们几乎都穿黑,虽然衣着休闲,但一看就不是来闲逛,有的戴眼镜胸前挂相机,有的拿着图纸和记事本,有的手握卷尺测距仪和纸笔。
伍洲同随意打量,忽然目光定住,拧眉细看,顿时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转头望向叶词,只见她抱着胳膊戴着墨镜,也不知有没有发现那边的情况,瞧不出什么表情。
“梁工,你看这是不是蚌壳窗?古建筑的明瓦工艺。”
有人说了一句,前面那个惹眼的男人面容冷清,过了两秒才转头瞥去,略应了声。
伍洲同想也没想,当即勾住叶词的胳膊讪笑:“老叶,走,我们抄近道。”
叶词一声不响地被拉走。
城中村的巷子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伍洲同勾着她走了老远才敢开口:“刚才那个是梁彦平?”
叶词淡淡地:“好像是吧。”
“他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话问得好笑,于是叶词笑出声:“我哪儿知道啊。”
多少年没见了,有五年了吧。
伍洲同怪道:“他怎么会来龙岩村呢?”
叶词低头看着影子,语气散漫:“他学建筑,估计来考察调研的。”不知道他回国是进了地产公司还是设计院,竟然参与到这次龙岩村的项目。
伍洲同挠挠头,有点不确定地开口:“老叶你,没事儿吧?”
叶词不是嘴硬,乍一下遇见梁彦平,倒真没什么感觉,分开时间太久,以前的感情早就淡了,只是潦草瞥两眼,觉得他变了许多,年近三十的男人,不再是毛头小子,结实,英俊,气质沉稳,看得眼睛舒服,仅此而已。
晚上伍洲同陪娇娇吃完宵夜回家,租的房子在临街的包子铺上面,不到七十平米,两个房间,他和老叶住了有一年多。
这会儿叶词坐在沙发扶手上擦头发,微微有些失神。
伍洲同以为她还在为梁彦平伤神,忙拎着打包的生蚝上前:“老叶,想啥呢,来吃宵夜。”
叶词说:“我在想,明天得找九叔聊聊。”
“怎么?”
“龙岩村拆迁,那么肥一块肉,他肯定有动作,我去看看能不能捡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