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女儿带着妻子离家出走,他不相信两人能绝情到再也不回来,也不相信他们离开自己的庇护还不会饿死。
然而一晃多年过去,老婆孩子不光没饿死,看样子还越活越滋润。
他却没有意想之中的自由,虽然喝再多酒打再多麻将也不会被人念叨,可家里饭没人做地没人扫,整日空荡安静,于是曾经的愤怒里多少掺了些悔恨。
“你……”唐父眼圈微红,硬撑着放下狠话,“你回来干什么?看你爹有没有死啊!”
他还穿着居家的秋衣秋裤,上衣扎在裤腰带里,显得极其不修边幅,虽然个子高骨架细,也掩盖不住日渐发福的啤酒肚。
当初妻子离家,此等壮举仅次于娜拉出走,然而他没看过《玩偶之家》,所以只有满腹埋怨,埋怨妻子害他成了被街坊邻里嘲笑的老婆跟别人跑了的窝囊废。
唐湖不想用言语刺激他,似笑非笑地点头:“这不是看见你好好活着,我在外面也能放心么。”
唐父没听出这句话里的淡淡嘲讽,不见女儿太久,自动理解成了关心,便赶忙将垃圾袋放在门口:“天气冷,你们赶紧进来。”
客厅茶几上堆着不少啤酒罐,还有在罐子上碾灭的烟头,可见独居在这个家里的人有多邋遢。
唐湖路过一地垃圾,神色如常地坐在沙发上。
“你们喝水吗?”唐父拿起落了层灰的电热水壶。
唐母轻咳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道:“唐天吉,我回来是要跟你离婚的,明天民政局上班,去把手续办了。”
唐父僵硬地愣在原地:“雯雯,你说什么?”
这是他婚后仅有几次的呼唤妻子小名。
唐母直视他的眼睛,一双清亮的眸子无比坚定:“我要跟你离婚,早在几年前就应该这么做了,但现在也不迟。”
“离婚……”
唐父机械性地用双手搓着大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和管生不管养的人渣相比,这个亲爹多少略胜一筹,也没有跟尤雅雅她爹一样弄个私生子出来,对妻女未必没有一丝温情。
然而这份温情是建立在维持“父亲”这个权威的基础上。
在绝大多数男人眼里,他当然爱着妻子和孩子,可一旦孩子叛逆,或者妻子少做了他一顿饭,总之只要觉得自己的家庭权威地位受到挑衅,就得立刻开始立家规了。
种种冷热暴力和对人格的轻视是家庭中的常态,因为太过普遍,所有从来没有人觉得不妥,甚至将这种“常识”遗传给了下一代。
或者说,他们实际爱的不是人,而是能在家里处于食物链上层的自己。
唐母又提醒:“我也不图你什么钱,直接离婚就行了,家里的房子和车都不要。”
话音未落,屋内难得的温情氛围一扫而空,只剩暖气带来焦灼的热度。
“凭什么?”唐父冷脸,“我不同意你离婚,你出去这么几年是不是在外面找人了?”
唐湖低声嗤笑。
作为在娱乐圈身经百战的年轻长者,她爹这个逻辑真是太有趣了,为什么一个女人必须找到别的男人才有资格离婚,而且大家都是独立个体的成年人了,非得一方点头同意另一方才能恢复自由?
不过男人对于结婚的热爱简直比狗见了骨头都疯,真是死了都要结,安的什么心思,狗都能看出来。
婚姻博弈之中,常见矛盾便是女方的“我不想生孩子做家务”,和男方的“如果你不想生孩子做家务那我为什么要娶你”。
为什么要娶妻你心里没数吗,连自己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还敢跟别人求婚?
一旦结婚,便意味着有个女人能牺牲前途照顾家庭,准确来说是照顾家庭里的男人,顺便忍着鬼门关走一遭的剧痛和后遗症给你生孩子。
如果她不愿意,还可以反问对方“难道我没给你花钱”,不过让这种人自掏腰包去黑中介找个代孕,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有的吃,当然还是好。
少数表面功夫做得好的,则会搬出万能神句“我知道你为这个家庭受苦了”,热爱受苦的老婆立刻感激涕零,认为自家老公真是个绝顶好男人,跟外面的大猪蹄子半点都不一样,就是情商低,容易被碧池小三用拧不开瓶盖的矿泉水勾搭走。
建议每个男人求婚的时候敞亮点,不要用“我爱你”作为开场白,直接说“我需要有人为我奉献”多好,这样还能结婚,那一准儿是真爱,可以白头到老。
至于唐湖她娘这种发达了就想离婚的女人,不配享受此等殊荣,还是不去糟蹋爱情了。
唐母尚不知道女儿的思维跑偏到了太平洋,继续搬出反复斟酌过的说辞:“唐天吉,这么耗着有意思吗?我离开家那天就跟你断了,现在女儿也长大了,不需要我们操心,你要想让我伺候你,说不定我还能死你前头,再拖下去你也麻烦,是?”
她说着,斜眼扫过透明茶几上的大红色发圈。
如果唐父没有女装癖好,那么它一定是其他女人留下的,不至于同居,但肯定有其他人来过家里。
唐天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虚地挪开眼睛。
就像妻子察觉到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