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了内衣试礼服,恐怕人家都要结婚了,”季少杰松了怀里的人,退开一点,冷眼看着女孩,抬手指指那两人离去的门口,一字一句地说,“你把眼睛看花了又有什么用?还想回到钟家去受刺激吗?”
说完这番话,他才觉察到自己出了一身汗,衬衣凉凉地贴在背上。——如果她就那么冲出去,如果她回到别的男人的怀里,如果她离开他到他目光不可触及的距离……
从钟震声进门,到他离开,她的反应他全看在眼里,如果不是他一直圈住她,她早都要奔出去了吧?
站开一点远,他几乎有点后怕地看着她。他以为她会说点什么,甚至会哇哇地哭起来,毕竟她是个那么娇气又任性的女孩。如果真的哭起来,他一定觉得痛快。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小身子微颤着,像力气透支之后肌肉不可自抑的抖动,那双就快要溶化的黑巧克力似的眸子,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漾了漾,仍旧只是有点定定地看着他,就像过度惊吓之后刚刚回神,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站的人是谁一样。
她什么也没说,但答案他已经知道了——暂时她是不可能再回钟氏兄弟身边去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松了口气,她那么失魂落魂的样子,让他只觉得一颗心像被粗糙的磨砂纸反复划拉着,辣辣的难受,说出口的话变得冰冷,
“怎么!这会人在你面前倒没胆子去了?今天你不是骂了安保让他们放你出去么?你不是复习英文准备回去考试么?你去啊?还是让我帮你去叫你的好哥哥回来?”
她眼里漾来漾去的东西愈发盛了,眼眶再也装不住的样子,却只是紧咬着唇,倔强而恨恨地看着他,终究没有让它掉下来。
他被她眼里那点水光灼着,心不受控制地软了,微微地疼。
她的疼痛,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的疼痛?她的伤口,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他的伤口?
*
落落设想过再见到哥哥们的很多种场景,鼻酸、流泪、拥抱、亲吻!她要爬在他们背上架在他们肩上扑在他们怀里!她允许他们亲吻她身体每一个角落!她会说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了,他们会说再也不会欺负她不会把她弄丢。
想过很多种,但每一种都没有现在这么突然和陌生。
她透过那些奇奇怪怪的内衣,看到哥哥突然玉树临风地走进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冲出去——冲出去,那里有她的幸福。
她近乎贪婪地盯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目不转睛!半个月了,从未离开过那个家那么久,从未同时离开过他们两人这么久,久到她的想念超过了怨恨,焦虑超过了伤害。她本性并非那么绝情的人,她在钟家生活了十三年,被他们宠了十三年,十三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就像小孩子断奶一样,怎可能说断就断?
她并非受了伤便躲起来哭哭啼啼自怨自怜的人,躺在床上的这些天,她想明白了,也许哥哥们一开始的确是有目的地靠近她,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他们这些年对她的爱不是假的,对她的好不是假的,对她的宠不是假的,他们温暖她的每一分寂寞,陪伴她的每一次孤单,赞赏她每一天的进步,督促她每一天的偷懒,包容她的缺点,纵容她的娇气……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么就让他们假一辈子好了。
如果这些都是玩*弄她,那么就让他们玩*弄一辈子好了。
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是幸福的。
可是,现在呢?她还应该回到钟家去吗?还应该冲上去抱住她的幸福吗?
——在她的幸福成为别人的“您先生”“笨哥哥”之后?
——在她亲眼目睹她的幸福与别人如此亲昵之后?
——在她的幸福陪着别人一家人选内衣选礼服准备结婚之后?
也不奇怪的!她的养母马华,处心积虑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过她?以马华对她和她生母的恨,怎么可能让她重新回到钟家去?“揭穿”她“丑陋的真面目”之后,大哥,二哥,将会被马华安排着相继结婚,她将会彻底成为钟家的路人甲!她回去又能怎样?自取其辱?眼睁睁看着哥哥们和别人上演幸福?
——可是哥哥,我的哥哥,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甘之如饴的样子!
——我的哥哥,落落不在家的这几天,你们不着急吗?你们没有和我想你们一样想我吗?你们不要落落了吗?
从他们进店到离开,前后不过十几二十分钟,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心痛得如同被生生撕裂了一样鲜血淋漓,忽然之间就失去了重新面对的勇气。
*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可是她还是觉得闷得透不过气。
季少杰陪她一起坐在后座,小女孩一直扭脸向着窗外,猫儿一样安静。
而这安静并非乖顺,而是一种对周遭人和物无言的抗拒。
她就在他身边不过一臂远的距离,可是,他却恍惚有种她置身荒野的错觉。
她按下了半扇车窗,热风一涌进入,扑扑地拍打着她的脸,像鸽子软软地扇着翅膀。
他看着她白生生的侧颜,她的头就抵在车身上,车子行驶间一耸一耸的,她的头便也在车身上轻轻磕来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