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已过, 日头也越来越长,此时不过是卯正时分,天光已经大亮。 碧空如洗, 云素若棉。 一大清早的, 仙安驿站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人群走动的声音,马儿踢踏的嘶鸣声,后院传来井里打水的轱辘声……热热闹闹, 遍是鲜活的气息。 一顿早膳后,这些萍水相逢的旅人将又朝天南地北奔赴而去。 …… 饭堂里。 钱炎柱打了一瓮的稀粥,此时正拿着一把瓷勺给大家分饭。 卓旭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随手将手中的瓷碗递了过去。 “小钱,原先我还在想着, 大人进京也不带个婆子,这一路该怎么办啊,眼下一看,有咱们小钱一个人, 那可比三个婆子还顶事呢。” 对上钱炎柱瞪过来的眼睛,他真心实意的又道了一句。 “这一路有你, 真好!” “吃还顶不住你的嘴,快吃快吃!”钱炎柱夹了个饽饽, 直接朝卓旭阳的嘴巴塞去。 卓旭阳笑着躲闪,“啧, 小钱你真不知好,哥哥我明明是在夸你。” 钱炎柱皮笑肉不笑, “呵呵, 我这也是在疼爱卓哥呢, 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车不是?” “吃!张大口了好好吃!” 顾昭笑着瞧这两个笑闹的人。 最后,长手长脚的钱炎柱略剩一筹,直接将那饽饽狠狠的塞进了卓旭阳的脸上。 “错了错了,咱们不闹了。”卓旭阳叼着饽饽,皱巴着脸,见钱炎柱还要夹饽饽,连忙讨饶。 “哼。”钱炎柱方向一转,将饽饽搁到自己碗里,这才罢休。 顾昭瞧着两人这阵仗,乐得又是一笑,给自己夹了个饽饽,往里头添菜添肉。 陈长史给自己的粥里添了一瓷勺的糖,侧头问顾昭,“顾小郎,添不?” 顾昭连忙捂住自己的碗,瞧着糖罐子直摇头,“不用不用,我喜欢稀粥原本的味道。” “那我就自己享用了。”陈长史也不勉强,“不过,小郎今日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顾昭愣了愣。 陈长史将此黑瓷的糖罐子往中间一推,汤匙在粥里拌了拌,吹了吹热气,这才舀了一口尝了尝。 “唔,甜,稀粥就得这么吃才暖胃!大人也来一碗?” 潘知州也连连摆手,敬谢不敏模样。 “不成不成,我和顾小郎一样,吃不来这样的滋味,我还是喜欢吃清粥,原滋原味才是最好的。” 说完,他将一叠爽口的小菜和顾昭面前的酥炸花生调了调位置,温声道。 “尝尝这个,配着稀粥正正好,还有什么爱吃的吗?我让炎柱给你去拿。” 顾昭看了众人一眼,就连钱炎柱和卓旭阳都拿眼睛偷偷的瞅自己,眼眸下是掩藏不住的关心。 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便是方才钱炎柱和卓旭阳的一场笑闹,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开怀一些。 顾昭心中暖暖,“我没事。” 看了众人一眼,他们眼里还带着怀疑和担心,顾昭又笑了笑,道。 “我真没事。” 刚开始听闻钱娘子遭遇的恶事,她确实心情低落,不过,钱娘子已经释怀了,昨夜,她化作流光朝黑夜之中跃去,不但划破了夜的黑暗,也明亮了自己晦涩的心境。 想起那一幕,顾昭眼里带上了笑意。 潘知州几人这才相信。 钱炎柱坐了下来,准备用膳,他口直心快,“顾小郎你昨夜歇在哪里了?我们都以为你心情不畅,这才彻夜未归呢,早晨醒来也不见你,床榻摸过去冰凉冰凉的。” 顾昭面色绿了绿。 她昨夜回来了,真的,奈何屋里太熏,呼噜声又大。 这几人…… 顾昭哀怨的看了一眼过去。 他们都不好好的刷鞋子,鞋臭味简直能把旁人的鼻子熏坏,也不知道那呼噜声是在比赛还是啥的,一声比一声还高。 在那样的屋里睡,她还不如在屋顶上修炼呢。 起码春风凉凉,送来的是泥土馥郁的青草香,而不是脚脚丫的臭味儿,蛐蛐儿鸣叫的声音也没那般闹人。 顾昭深吸一口气,神情郁郁。 “我修炼呢!” 她能说啥,她啥都不能说,刚刚的感动还萦绕心间呢。 几人恍然,“原来去修炼了啊。” 钱炎柱看向其他几人,道,“我就说没事吧,之前我就听咱们甜水巷的顾家阿婆说了,她这孙孙啊,旁的什么都好,就是不爱睡觉!” “值夜回来,稍稍歇了歇,紧着又起来在州城里闲逛,贪耍得很!” 贪耍的顾昭:…… 几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潘知州抚须,“贪耍好啊,贪耍的娃儿才聪明呢。” …… 仙安驿站的饭堂倒是大,堂里摆了十来张方桌,旁边配上长条凳,一桌坐八人不成问题。 顾昭几人坐的便是这种。 西边和南边靠墙的地方还贴墙搁了张长条桌,往各地送消息的独行客背着包袱,风尘仆仆,面容沉默。 他们往那儿一坐,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紧着便又要出发了。 饭后。 钱炎柱和卓旭阳去马厩给马儿喂了豆料和清水,又顺了顺马毛,安抚的念叨道。 “乖马儿辛苦了,还得麻烦你们两日,到了京城,咱们让大人请吃你们一顿好的!” 马儿咴律律的嘶鸣两声。 钱炎柱和卓旭阳这才牵起马儿的缰绳,走出马厩。 顾昭搭了把手,三人一起将车厢给马儿套上了。 …… 潘知州在外头的空地处等着,捻须看仙安客栈的匾额。 陈长史结了账,又买了些耐放的干粮,水囊里装了热水,准备妥了,这才往门口走去。 官员进京述职,有火牌和文书能免去食宿,吃住算公家的,不过,这免费的饭食可没有开小灶的来得美味。 好吃的饭食和温热的热水,自然得是潘知掏腰包了。 路上,陈长史掂了掂荷包,忍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