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不降,常德不降,全都是这个主意,就看守不守得住。
祝宜年沉默了。
他来安阳前,笃定安阳会归顺薛军,乱世之中,想保住性命是人之常情,他没打算劝阻,只愿楚光显秘密销毁火药,不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楚光显口口声声要守城,倒真是叫他有些意外。
“安阳兵马不足万数,楚城主预备如何守城三月?”
“祝大人,恁莫不是忘了?烟花可是从安阳兴起的,火药这玩意谁有我楚家玩得转,薛军那陶罐弹在我这无疑是布鼓雷门。”
“既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老爹大笑道:“好说好说,祝大人若没什么旁的事,不妨就在安阳住下,也好避避风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立不世之功,死在那廉忠手里可忒不值。”
祝宜年似乎早料到老爹会邀他暂居安阳,神色淡淡道:“恭敬不如从命。”
老爹笑得更开心了:“祝大人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命人布置酒菜!咱们今夜款酌慢饮,定要谈至尽兴!”
祝宜年道:“我已卸下官职,今为白身,楚城主无须再称大人,何况,廉忠手下的刺客无孔不入,越少人知晓我的身份越好。”
老爹从善如流,当即改口:“贤弟此言有理,是得谨慎一些才妥当,这样好了,对外就说,恁是我家三儿的先生,是我请来教她习字的,贤弟有所不知啊,我家三儿那一手烂字,真是没法看,恁得空若能提点提点她,我楚光显就感激不尽了。”
楚熹:“……”
祝宜年弯起嘴角,颔首应承:“楚城主尽管放心。”
“贤弟出手!我自是一百个放心的!”
祝宜年十五岁任太子伴读,十八岁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后又做过科举考官,什么神仙级别的先生啊,一分钱不花就诓骗来了。
老爹满脸的“赚了赚了这回老子可赚大发啦”。
但在楚熹看来是另一层含义。
她单纯,她天真,她以为老爹把祝宜年留下来,纯粹看中了祝宜年有能够打退薛军的本事,毕竟这世道一百个猛将不如一个谋士,多个人出主意,就多几分胜算。
可她万万没想到,祝宜年是个说到做到的犟种。
翌日清早,天还是很冷,楚熹在温暖的被卧里睡得正香,忽听冬儿叫她:“小姐,醒醒,先生来了。”
楚熹这阵子偶尔会和老五一起上书塾,那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咋说呢,不看重权势,不看重钱财,不看重嫡庶,不看重世俗杂务,但,看重男,轻视女,总觉得楚熹一介女子,不应当肩负少城主的重任,看楚熹很不顺眼。
楚熹看他更不顺眼,奈何他教书教得确实好,老五能成才,他功不可没,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五待他如义父,楚熹也只能忍了。
听说先生来了,楚熹就以为是那糟老头子,皱着眉很不耐烦道:“我今日不去书塾,叫他走。”
安静了没一会,冬儿又回来说:“先生让奴婢转告小姐,一日之计,惟在于卯,小姐正值年少,若虚度光阴,他日必将悔恨终生,含……含恨九泉。”
“……”楚熹扑腾一下坐起身,呆愣的望着冬儿:“先生?哪个先生?”
“就是昨日入府的那个先生。”
“现在什么时辰?”
“卯初一刻。”
卯初一刻,五点十五。
楚熹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她睡觉前,老爹还在拉着祝宜年喝酒,大概是亥时左右,假设祝宜年子时回房睡觉,他撑死也才睡五个钟头。
这人看着身体不好,精力可够旺盛的,跟老板应酬一晚上第二天照样起早上班,搁现代绝对是个超级卷王。
楚熹呵欠连天,真想倒头就睡,可祝宜年在外头等着她,连含恨九泉这样的话都出口了,她怎么好再赖着不起。
楚熹挣扎着爬起来,任由冬儿和夏莲为她梳洗更衣,待收拾妥当,一溜烟跑来书房。
祝宜年在此等候多时。
他今日没有穿道袍,而是穿了一件宝蓝色锦袍,布料上绣着针脚齐整的祥云暗纹,腰间挂着白玉司南佩,随意中透着一股矜贵,和陆家那对盛气凌人的双生子又不一样,他的威势与庄严是由内而外的,用不着表现的多么高高在上,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就足够让楚熹像鹌鹑似的不敢造次。
“祝……咳,先生好,先生久等了。”
“少城主平日几时起身?”
“几时醒……几时起,这两日天冷,就多躺会……”
祝宜年道:“从今往后,入卯即起。”
楚熹站在他面前,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先生的一番苦心,我很明白,只是,我困得厉害,恐怕学不进去什么,与其耽误了先生宝贵的光阴,不如等我睡醒,那个,精神饱满了,再认认真真的学。”
祝宜年微微摇头。
本是好好一个小孩,全让楚光显教坏了,学来这一套不入流的扮猪吃老虎。
“我既然受楚城主的嘱托,做你的先生,理应尽先生之责,一日之计,惟在于卯,便是你要学的第一件事,旁的无须在意。”
我竟无法反驳!
救命!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