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恨,但是并没有,那个一朝从云端落入深渊的剑修显露出一种异样的平静,或许他太过虚弱、虚弱到连愤怒这种情绪都无法生出。但是花著雨总觉得,对方似乎是乐见于这种发展的。
但是那怎么可能?
灵根道骨尽丧,从此无缘道途,从人人敬羡的归云宗掌门首徒沦落至毫无修为的凡人,要如何平静?又怎会乐见?
花著雨头一次对一个下界中人生出了好奇。
但是很显然,即便对方并未展露敌意,两人也绝非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关系,花著雨只能压下那些探究的心思,告辞离开。
后来当他用着新得来的修为斩杀魔修时,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对方所想。
那人是在欣喜于这身修为人仍在对战魔修时派上用场吗?
修界从来不缺历经磨难仍旧矢志不改之辈,但落到这种地步,仍旧初心不变、一片赤诚的人实在少见。
花著雨有那么一点触动。
他想,若日后回到仙界,自己或许可以帮这人重塑一遍道骨,也算还了这一段因果。
只是花著雨也未曾料到,他并没有等到“如果”。
那个人就那么决绝又干脆的献祭了自己。
魔宫的环境阴森又诡谲,凡人之躯深入其中,要么被同化成魔、要么被魔气一点点摧毁。
以那人的坚守,自不会选择前者,于是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从头到尾都明知道的一种可能。所以那人才在终于打开魔宫的通道之后,以需要恢复为由,让所有人先行离开,他选择独自一人面对既定的结局。
被魔气侵蚀的样子并不好看,花著雨从未见过简以杨那样狼狈的样子。
即便灵根被取道骨被夺的时候,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但是这一次他却痛到整个人都颤抖着蜷缩了起来,似乎因为太痛已经失去了神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青年明明都已经那样狼狈,却带着异样的夺目。
在这个时候,花著雨想到了与这阴森魔宫格格不入的另外景象,那是仙鹤起舞、凤凰啼鸣、是朝阳映照大地、为云彩镀上的金边。
——耀眼极了。
过往与青年相遇的所有画面不期然地在脑海中翻腾了起来,那些平平无奇的黑白图画突然被抹上了鲜亮的色彩。平静得宛若无风湖面的心房被扬起了阵阵涟漪,这一点点涟漪又以极快的速度掀成了滔天巨浪。
花著雨此前从未有过这样激烈的感情,这种陌生的感触让他近乎无措。
他入这凡尘这么久,好似这一次才真正地到了人间,他第一次如此迫切的想要留下什么、如此惶急地想要抓住什么。
但是却落了个空。
那人就这么消散在近在咫尺之处、什么都没有留下。
陡然升腾起的情感也像是被突然剜去。
花著雨怔愣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意识到心底那空落落又异样的感受,原来是疼痛。
人不会为从没有拥有过的东西痛苦,但是在骤然拥有又仓促失去之后呢?
花著雨愣愣的站在原地,抬手抵住仿佛被生生剜掉一块肉去心口。
那时候他想的是:没关系,他还有昆仑镜。
但是那个明亮又灼目的灵魂仿佛自从苍穹划过的星辰,在天道恩赐的昙花一现之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无论重复多少个轮回,都再也找不到他。
这是天道对他为了一己私欲肆意玩弄轮回、扭转时间的惩罚吗?
一啄一饮皆有定数。
花著雨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招致这样的结局。
他将那一世的记忆回顾了一遍又一遍,却找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个人是如此的耀眼夺目,为什么最初的自己没有注意到他呢?他那时候看见那个人被押送回归云宗,明明疑点重重,他为何没有上前说一句话呢?再之后他被魔修袭击,合该直接舍弃这凡界的躯壳,这样一来、那人便不必再遭后续磨难……
花著雨想了许多,又渐渐意识到,或许最初的最初他就选错了仙晶赠予的对象。
如果最开始,他选择将仙晶赠予简以杨会如何?
以那个人的天资和悟性,必定会走上那条通天大道,如此一来,之后的一切便都不会发生。或许此时此刻,二人已都在仙界,还有着往后的万万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