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当真亏欠你甚多,我今日竟下不去手,”万疏影捂着上半张脸,他仰起头,微有哭腔,“我这一生只爱过你,我为什么不能让你回应我?”
姬洵无动于衷。
爱之一字,只有放在万疏影身上,最令人喘不上气。
万疏影踉跄着站起身,将额间玉摘下来,系在姬洵的手腕上,“芳岁,你也为我掉一滴眼泪吧,”万疏影怕他不肯,又重复道,“一滴就好了。”
“你疯够了前半生,如今怕死了我不记挂你,万疏影,人怎么能既要又要呢。”姬洵探究地望向万疏影,盯着万疏影的脸看了许久,了然。
“万疏影,你也会觉得愧疚。”
他在这一刻终于觉得自己对姬洵犯下的事情不容饶恕,所以不敢再对姬洵要求更多。
陈魁在殿外急道,“殿下,天地之大,容得下你我的地方多如牛毛,您若舍不下
() 天子,一起带走便是!”
可陈魁知道,带走姬洵是绝无可能的,其一是萧崇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其二,哪怕万疏影当真要带,陈魁也会在半路将此人处理掉。
芳岁帝影响万疏影太深,已经留不得了。
万疏影闭上眼,他唤来陈魁,“看好他,本王去带兵平叛。”
可如今兵败已是必然。
陈魁心知,万疏影不会再改主意,他悲戚道,“殿下珍重,小人明白。”
陈魁决定,趁此机会除掉芳岁帝姬洵。这样他便不能再影响万疏影,若事成还能去劝阻殿下重新来过,不过他不能亲自动手。
陈魁干脆叫来四名强壮侍卫,许以好处,让四人进养心殿杀芳岁帝。
他在殿外等着那四人出来,再行灭口之事,可谁知他等来等去出来的人,居然是芳岁帝姬洵!
姬洵提着剑走出来,剑身垂地,青砖剐蹭着剑尖。他擦了擦下巴上的血,披散着直垂腰际的长发,对神色惊骇的陈魁笑起来。
“怎么,看起来这么怕朕?”
“你……你……!?”
他特意挑选了四个看起来实力不弱的侍卫,芳岁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皇帝,怎可能一人一剑杀了出来??
他身上确实有伤口。
可芳岁帝看起来并无大碍。
反而像在鲜血的滋润里得到了供养他的养分一般,低低笑起来。“万疏影呢?朕想要他的命了。”
一团苦涩棉花堵在嗓子里,让陈魁心底五味杂陈,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国师温城壁断定了,他们挟天子不会成事。
芳岁帝到如今,已经不似旧时模样。
可他陈魁也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芳岁帝送到眼前,他干脆劫持此人,去寻万疏影,以此为质脱离金雪城。
陈魁抽出袖中剑,他有功夫在身,芳岁帝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如他所预料那般,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姬洵便落在他的手里。
陈魁以剑锋抵住姬洵的侧颈,威胁地划破一点血痕,“烦请陛下随我出城去了!”
谁知姬洵不仅不怕,反而直接握上了他的手,径直向下按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
陈魁吓得差点蹦起来。
那位芳岁帝却是笑了,丝毫不在意新添的伤,“就这个胆子,还敢胁迫朕?”
“你和万疏影造反的后果知道吗?”芳岁帝有恃无恐,反而极为冷血地恐吓起他,“朕会夷你三族,抽筋扒皮,欲取功名者,永不入仕。”
“你若现在跪下来,朕宽心一回,仅赐流放。”
陈魁随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整个人汗毛倒竖,尤其是念及家中妻女,他如何不动心?可陈魁多年来,功成名就也好,伏低做小也罢,是他和万疏影相互成就到今日。
无论如何,他感念知遇之恩。
“我忠于殿下,绝不会背叛他,但……恳求陛下念及旧情,放乱臣万疏影离开。”
他死到临头(),劫持姬洵?(),所思所想,却只想为自己的主子谋个生机。
可惜了。
谁都能活,唯独万疏影在姬洵手里,活不了。
姬洵闭上眼,打了一个手势。
利箭穿过,直入陈魁眉心,这一箭戾气深重,陈魁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退了几步跪在地上。他仰倒下去,望着苍天。
马蹄声哒哒渐近,火焰焚烧的味道掺杂着冷铁和霜雪的寒气,靠近了姬洵。萧将军早便来了,方才在殿内杀了狂徒二三,如今身上血腥气正浓。
姬洵回过头,萧崇江一手执弓,脸上戾气压在眉宇,看着甚是不近人情。
“伤亡如何。”
萧崇江伸手要摸姬洵的颈侧,可他手上有手甲,尖刺恨不得比刀还锋利,只得作罢,“万疏影受三箭,逃了,叛军一个不留,乱党受降者,缚,负隅顽抗者,杀。”
按萧崇江的箭法,不可能三箭皆中人却相安无事,只能是萧将军有意为之。
心眼不如针孔大。
姬洵夸了句不错,伸出手,“低头。”
萧崇江如他所言,在马上俯首。
天子的手落在他的肩上,姬洵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身着甲胄的萧崇江,“今日见你,比昨日更得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