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贱价容易盗铸,这几年来,铁钱的使用情况其实不容乐观。”
傅歧自己平时最怕收到铁钱,情愿往家里扛米袋,也是因为如此。
“理论上,有损耗的钱应由有司收回重铸,但因为朝中铸造的铁钱肉好厚重,总有百姓设法将铁五铢剪边充作好钱,再拿边沿铸钱;还有的故意造出薄皮的坏钱,再刻意锈蚀充作好钱,一枚往往可以铸成两枚……”
铁钱一直被人诟病的地方就是锈蚀太快,官府用的大钱是品质最好的,十几年都不会锈蚀损毁,然而经不起别人糟蹋,傅歧给大臣们留面子说“民间”,其实百姓会这么做的不多,带头损钱更多的是心思灵通的商贾和士族。
“现在私钱和坏钱排挤官钱充斥市集,故而要么制范不统一、要么重量极轻,现在官钱已经寥寥无几,所用的大多是‘坏钱’。十年前之前我在市中买一斗米只需五钱,五年前我需十钱,如今我买一斗米却要一百二十钱。诸位使君,若要这样继续下去,我很怀疑接下来再买一斗米,需要用钱车来载了。”
傅歧显然已经忧心这件事很久了,所以终于找到机会,一定要当众说出来。
能做天子近臣的大多富裕,鲜少有自己上街买米的,傅歧却是曾被父母断过用度得靠梁山伯艰难度日的,后来又和陈霸先合伙走私宫中物资,对物价十分敏感,他用“五钱”、“十钱”、“一百二十钱”的事实做例子,即使不通经济的人如今也听懂了。
“你是说,物价现在涨了?”
几个大臣似懂非懂的问,“那和铁钱什么关系?”
“诸位使君,不是物价涨了,是钱多了,变得不值钱了。如今风调雨顺,即使粮价有涨,也不至于涨了百倍。实不相瞒,现在宫中要出去购买物资,市坊已经不收铁钱了,情愿要库里没人要的旧布。”
傅歧见不少大臣都听懂了,却还明知严重却故作不懂,忍不住又嘲讽了一句。
“再这么下去,恐怕诸君就算手中有亿万钱财,也一文也花不出去,什么都买不回来。毕竟也不是谁家都有庄园,能够自给自足的。”
实际上,梁朝现在的经济情况,比傅歧说的还要糟。
之前临川王的儿子私铸铁钱被抓,可根本没人引以为戒,尤其以各种能便宜弄到官钱的官员为甚,毁钱最为严重。
梁国的俸禄是以官钱加禄米组成的,有不少人看出官钱和私钱私下的差价,情愿不要禄米,改为全要官钱。
萧衍对待臣子宽厚,这种要求一般都应允了,于是官方铸造钱币的频率就越来越多,导致不止私钱,连官钱都有太多盈余。
别看国库现在盈余,号称拥有十亿钱,实际购买力不足十年前的十分之一,真要花出去,压根买不了多少粮食和冬衣。
更担心的就是如同傅歧所说,即使捧着钱出去买东西,别人也不愿收,最后回到以物易物的地步。
毕竟梁国境内铜矿稀少,铁矿却是不少的,能缺铜不见得会缺铁,光建康附近就有好几座。
这也是这几年来马文才看重互市贸易,而不愿在梁国继续经营商业的原因。和魏人交易,魏人用的是铜钱和金银、粮帛这样的硬通货,跟梁人交易,给的都是不值钱又占地方的铁钱。
当年马文才占据先机,在铁钱还值钱的时候造了不少私钱购买了大量物资,现在铁钱不值钱了,他也还有很多铁无法处理,要不是这几年祝英台靠湿胆法把这些铁置换成了铜,连马文才也要被这波通货膨胀弄垮。
他和萧综这样一等一聪明人都没看明白的道理,当初还想方设法囤铁,这世上自诩聪明的糊涂蛋更多,等到他们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时,想再拯救市场,已经来不及了。
萧衍治国多年,当初提出用铁来取代铜处理“钱荒”时可能就对此有了远见,只是他也没想到人心的贪婪会如此之剧、这一天到来的如此之快,不过才三四年,已经到了这么严峻的地步。
马文才在经营白袍军时就曾狐疑过为什么萧衍要借佛门收敛这么多铜器,明明现在根本不准用铜钱了,现在想想,怕是皇帝为了日后平抑“钱祸”而准备的后手。
结果儿子出了事,这些铜被优先拿来救儿子了,毕竟要买马就得跟魏人交易,而魏人不收铁钱。
“会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吗?”
散骑常侍朱异脸色铁青地问,“现在停止再铸官钱可来得及?”
“来不及了。”
傅歧直接破灭了他的希望,“哪怕现在停止再铸官钱,市面上的铁钱也已经远远超过了需求,我们能减少再投向市场的官钱,却不能阻止那些坏钱流通。除非用强硬的手段收缴坏钱、私钱,或是有什么愿意要耗费大量的铁钱,否则都只是饮鸩止渴。”
“所以谢使君才建议用钱向寺庙赎回陛下?”
这下所有人都如梦初醒般悟了,管理国库的几位大臣也不似之前那般情绪激烈,反倒若有所思。
在铁矿充足、铸币司每日都在开工的情况下,许多年来因为世族地主占有田庄荫庇人口而造成的国库税收枯竭终于有了起色,少府和大司农手里也开始有盈余所用,库存钱财让人欣喜,但仔细想想,如果铁钱不值钱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