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收后不久就要进行秋季招兵工作,各个生产队都有公社宣传队下派下来的人,他们提着石灰桶到处找墙写标语,还有公社的干部到各家做动员。 娄燕妮家的墙壁上也被刷了一句,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宣传队的人来刷标语的时候,娄奶奶在做鞋,娄燕妮领着双胞胎站在一边看,给搭把手扶个梯子什么的。 闲聊的时候,刷标语的大叔知道娄靖平今年十八岁,笑着说让娄靖平去试试。 当兵好哇!这个时候,军人和工人是最受人看重,最吃香的两个职业,姑娘们嫁人要是能嫁给工人吃上公家粮,或者嫁给军人成为军属,都是脸上有光的事儿。 军人每个月有津贴,还有军用粮票发放,每季还有物资,用不到是可以寄回家的,村里谁家有个军用水壶或者旧军装,至少能显摆个小半年。 娄燕妮姐弟几个自然知道当兵好,娄燕妮更知道父亲没过世的时候,就想把娄靖平往部队送,娄靖平最向往的也就那一身绿军装。 但家里这情况…… 他一走,年迈的奶奶怎么办?再过两年就要相看结婚的娄燕妮怎么办?还有正在上学的双胞胎怎么办? 当兵是会有津贴,可但凡家里出个什么事,远水解不了近渴。 标语刷完后没两天,公社负责做动员的干部到了娄家,没想到竟然会是左卫国,不过想到本村的知青,娄燕妮也就理解了。 “娄奶奶,我是来做动员的,你们家娄靖平符合本次招兵要求,舍小家为大家,希望他能按时到乡镇府报名并参加初检。”左卫国坐在娄家院子里,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工作人员。 见到娄燕妮从灶屋出来,左卫国就把说服娄奶奶的事交给了同事,招呼了娄燕妮一声,自己慢慢踱步去了娄家菜园。 娄家屋旁的菜园是自留地之一,种了些时令小菜,地方不大,也就两小垄菜地,不过打理得很干净,没看到一根杂草。 左卫国站了会,就看到娄燕妮往他这边来。 看着鲜活灵动的娄燕妮,左卫国鼻尖蓦然一酸,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自己,才能勉强克制自己去拥抱她的冲动。 左卫国的目光看得娄燕妮不自在极了,她实在想不明白,左卫国为什么要用这种诡异又深情的目光看着她,分明邢小娟才是左卫国的对象,她甚至有些犹豫应不应该再上前一些。 “燕妮,有些事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才能让你相信我。”左卫国看到她的踟蹰,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远处,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上辈子,左卫国对娄燕妮家的事并不上心,只知道七六年时娄靖平意外失踪,从此再没了踪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娄奶奶遭受不住打击病倒后没两年便过世,只剩娄燕妮带着双胞胎艰难生活。 双胞胎双双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娄燕妮为了供他们上学,选择嫁给了当时天天借酒消愁,颓废得不像个人,并且极其排斥这段婚姻的自己。 想到这里,左卫国看娄燕妮的目光充满了内疚。 可无论他怎么恶语相向,冷漠粗暴,燕妮始终没有半点怨言,她默默地坚守着,替他照顾年迈的父母,养育邢小娟留下的两个孩子,劝他上进当个好父亲。 是他不是东西,燕妮明明那么好,还仅仅因为一个消息就跑去邢小娟的老家去找人,结果出了事故,掏空了家底不说,最后脚还跛了,家里的经济条件一落千丈。 到了这时候燕妮也没有离开他,而是一天两份工,默默地帮他撑起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可是,好不容易等他察觉到她的好,想要好好过日子时,她却…… 邢小娟!左卫国眼底是深深地痛苦,这辈子他会将邢小娟加诸到燕妮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她! 邢小娟欠燕妮的,永远也还不清,他欠燕妮的,又何偿能还得清。 想到过往,左卫国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为了一个邢小娟,他伤害自己、伤害父母和孩子,也伤到了善良的燕妮,好在老天有眼,让他能重活一世,能够全心全心地守护她。 左卫国目光变得湿润,在娄燕妮察觉到之前,他仰高头,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让靖平去当兵吧,你放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左干事,你叫我娄燕妮同志就好。”因为他过分亲密的称呼,娄燕妮满心别扭。“还有,我不是太明白,为什么非得要让我哥去参军?” 娄家的成分没有任何问题,娄靖平的身体素质也好,但是还是那个原因,家里这个情况,就算她同意,娄靖平也不见得会愿意去。 事实上,娄燕妮是极愿意让娄靖平去当兵的,她十六岁了,完全可以照顾好奶奶和弟弟妹妹。 左卫国愣住,他只知道娄靖平会失踪,但这期间娄家发生了什么,娄靖平为什么会失踪,这些他通通都不知道,他要拿什么理由来说服向来主意极正的娄燕妮? 难道他要直说娄靖平会在两年后失踪,并且生死不明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重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他还不想被当成神棍或者神经病,被娄燕妮大棒子赶出家门去。 “燕……娄燕妮同志,我来跟你算一笔帐,我就算娄靖平同志一天拿八个满工分,那么,能挣多少钱呢?你们生产队的工值还算高,年景好的时候有二毛五,但不好的时候只有七分多钱,按最多的算,一年才多少钱?” 娄燕妮默了默,“九百一十二块五毛,但是农闲不上工便没工分,粮后分粮要抵去大半的工分,生病吃药找队上借的钱也是要还的,一年下来,能拿到百来块钱就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