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在夜色中呼吸着, 冰冷而空洞的风吹拂而过。粘软的腐土给人以随时会化为沼泽的错觉,每一步都仿佛有湿冷的泥泞爬上脚踝。
道路两侧的行道树被黑色的塑料布包裹着,像许多伫立着的裹尸袋。明明黑暗里只看得见模糊的轮廓, 许仲平却感觉有阴冷的视线从塑料布后注视着他。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紧紧攥住手里的钢管, 汲取支撑自己不要吓昏过去的勇气。
树叶摩擦着,细语低喃着沙沙作响。
蝴蝶们在阴影之下悄然群聚, 翅翼闪动间显出些迟疑的模样。
总感觉……哪里不对……
窝在徐饮棠怀里的徐二宝眯起了五只大眼睛,眼珠转动着射出闪电般的精明,又像受惊似的炸起尾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慑声。
“嗯?”徐饮棠轻轻捋顺徐二宝的背毛,询问地碰碰徐二宝的粉鼻头, 同时触须扩散延伸向四面八方, 探查任何潜在的危险。
安静的。
死寂的。
空无一物的。
触须的末端反馈回碰触到的一切,轻柔地随着每一丝空气的流动而流动。这种感觉说正常肯定不正常,却也是副本里的常态,还微妙地让徐饮棠联想到徐四喜还是个圆球球的时候,身体里数据编织出的澄澈碧海。
“怎、怎么了?”许仲平战战兢兢地问, 手里的钢管抖得厉害。虽然没选给敌人送菜的刀具是个聪明的决定,但看他这幅手抖腿软的样子, 就是拿着什么神兵利器, 也大概率是拖后腿的。
所以为什么会把他一块儿带进来呢?
徐饮棠疑问着, 又下意识按下了这个疑问,心念电转间扯扯嘴角,敷衍道:“没什么。”
他说着挠了几下徐二宝的下巴, 显得沉稳又冷淡难以亲近。
许仲平不敢再追问, 小碎步跟上走在最前面的时月白, 本就胖得五官不怎么分明的脸愁苦地挤在一起,拼命地咽着口水。
徐二宝仰着小脑袋享受妈妈的挠挠,很快就被安抚了下来。它一边疑惑自己刚才怎么会突然炸毛,似是被攻击后的条件反射,一边又漫不经心地晃晃尾巴,镇定了一下许仲平脆弱的精神状态。
这人类看着吓得不行的样子,戳一戳精神倒还挺坚/挺的,能闻到一点理智在崩溃边缘左右横跳,但总能苟住的痛苦香味。
不过徐二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时月白一个球球就馋傻了的乡下崽了,被喂得小脸圆鼓鼓的崽只是矜持地舔舔自己的粉肉垫,又咬着妈妈的衣襟磨了磨牙。
不对……
梦境里的眼珠在烟气缭绕中翻滚流动,上下左右地注视着他们所处的空间。
哪里不对……
徐二宝的意识飘忽着,烟气蜿蜒勾缠住妈妈留在它身体里的触须,信息在碰触中传递得无声无息。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地跟妈妈说话,仿佛会有什么东西凑在它和妈妈边上,偷听亲子间的悄悄话似的。
徐二宝刚模模糊糊冒出一点这样的念头,都还没想出是什么东西会那么不要脸,一张巨大的、苍白的、轮廓模糊的脸便突然在它和妈妈之间挤了出来,紧紧贴在它可爱的小圆脸上。
一霎时,烟气中所有的眼球都被那张模糊怪异的白色大脸所占据,像一片白色的深渊凝视着徐二宝的梦境,幼崽的身体升腾起大片大片噩梦般的黑烟,在徐饮棠怀里应激膨胀成巨大的毛团,锐利的嘶鸣伴随着滚烫的硫磺味翻涌,爆炸般响彻整个空间。
唳————!
……
时月白蓦的一惊。
他说不清楚原因,心脏陡然被狠狠攥住似的发紧,又在他注意到前匆忙掩饰起来,只有细微的违和感如蚂蚁爬过皮肤,带来微不可查的痒。
不对劲……
无数副本磨炼出的敏锐直觉在他的脑袋里亮着标红置顶的警报,刮擦出凯西猫的爪子挠过钢板的难听噪音。眼前似有迷雾汇聚又散开,黑暗里处处泛着血红的光。
猎物的颜色。
仿佛无处不在,染得眼前红艳艳像打翻了颜料罐,又仿佛无形无影,看不见它的模样、它的所在。
甚至因为身后的声音稍一分神,满目血红便云消雾散,不知道是远远逃去了,还是潜伏着伺机而动。
凯西猫跳到他的肩上,金色的猫瞳深处闪动着独属于狩猎者的冰冷寒芒,耳朵灵巧地转动着捕捉猎物的痕迹,尾巴在空气里甩出鞭子般的气魄。
时月白的眼睛也是同样的冰冷,环绕着眼瞳边缘的灿金色将瞳孔的黑色衬得愈发幽深,似是连人类的情绪都被一并吞噬进了那片深渊,转身时许仲平几乎以为自己在与一头野兽对峙。
凶戾的,残忍的。他感受到撕咬破碎的幻痛,从皮肤表面钻进骨髓深处,唤醒埋藏于生物本能深处,身为猎物的恐惧。
会死——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