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尘压下眸中一丝惊骇,假装无事发生。
她自袖中拿出星燧,在其上悄悄施了一道法术,又将卿舟雪的手执起,将其放在她的手心里。
明明灭灭的灯火,自觉地缩小,像是攥了一拳的萤火虫。
“将此物带着。”她嘱咐道:“莫要丢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云舒尘低眸时,看不出喜怒。
“你不需要了么?”在卿舟雪的印象之中,此物对师尊而言意义非凡。
云舒尘缓缓一笑。
“往事不可追矣。”
她说。
师尊将她送到了伽罗殿前,其下有很长的台阶。一眼望去,连绵无边。
卿舟雪负着剑,静默无言地,一步步走下去。
云舒尘驻于原处,没有动弹。早在她抢走星燧,在剑冢之中佯装与卿舟雪决裂以后,她便没有打算再留于太初境。
随后一直未归,许是心底里还想照看一下卿舟雪。
现如今松手放开了最后一丝牵挂,她目送着她远去。
云舒尘神色虽然未变,不过内心却并不如面上的坦然。她的心意在来回拉扯着,唯恐自己再多看她一眼,便会忍不住将人再次拖回来。
但是视线还是忍不住随着她走。
卿舟雪走下一半台阶时,不知为何,迈步的速度愈发缓慢,慢得像是在踏青,流连路边的风光。
她最终不知为何停了下来,转身,回头望了一眼。
魔域的天空一直阴沉,但今日难得天清气和,落日残阳染红了整片天空,竟显出苍凉落寞之感。
在夕阳的一片光晕之中,她再也看不清师尊的脸。
只能瞧见女人端然不动的剪影,还是如初见时那般风华无双。
这个场面。
是卿舟雪对魔域的最后一抹记忆。
*
卿舟雪回过神来,眼前哪里有什么残阳的浓丽,只有鹤衣峰上一片清寂的大雪,纷纷扬扬洒满了天空。
她盘腿而坐,愣了半晌,直到窗前飞了点雪花进来,濡湿了地面。
她才站起身来,将窗户阖上。
自从离开云舒尘以来,随着日复一日的勤勉修炼,卿舟雪的道心已经稳固许多。
没有再吐过血。
修为也往上精进了一段。
炉中的九和香已经熄灭了许多年,卿舟雪一个人住在此处,也未曾将它再次点燃过。
因此室内不再有曾经的那种温柔香味,只能嗅到清冽山野草木气息。
独自走向巅峰的路途,也许注定是孤寂的。
卿舟雪自从魔域回来以后,便闭门不出,不再见诸位师姐妹,也没有和师叔们会过面。
她无知无觉地修炼着,生命中好像什么也不剩下,在无情道的一片空寂之中,竭尽全力地攫取着周遭的灵气,化为内用。
这些年唯一还会再说话的人,兴许是太上忘情。
“忘情之道,既是寂灭,也非寂灭。”
卿舟雪虽然琢磨了很久,但是却始终参不透这一句话,“此为何意?”
太上忘情道:“无情道的最高境界,并非彻底丧失感情。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阶段罢了。”
“所以我前些年一直等着,待你找回情根以后才来见你。”
卿舟雪思忖片刻,脑中顿时想起了三句话。当年在冰洞之中,空灵入耳的三句话。
其一为不及情,其二为情之所钟,其三才是忘情。
“你比我教过的任何一个弟子都要契合。”太上忘情看着她,微微一笑:“毕竟人生来皆有情有欲,他们一般不会经历第一个阶段。”
而卿舟雪出生时情根不全,在多年对感情的追逐之中,恰好误打误撞地完满了第一阶段的修行。
卿舟雪蹙眉道:“如我现在这般,什么也不想,能算是忘情了?”
“不。这只是寂灭。”
“如何跨入下一个阶段?”
太上忘情似是思忖,“因人而异。我当年……也不知是为了何事,一下子便突破了。无法供你借鉴。”
“兴许还得再等等罢,机缘未至。”她似乎也有些无奈。
卿舟雪抬起眼睫,忽然感觉有点讽刺。
“老祖薄情寡欲,看起来倒是不像对万事万物有情的样子。”
太上忘情闻言,也并未恼怒:“剑魂,你若是也记得反复活了这么多的岁月,冷眼瞧着同一批人生生死死,起初兴许会有所触动,对于熟悉面孔的离去无所适从——直到后来总会麻木。”
“终有一日会什么也不剩的。”
卿舟雪在心底叹了口气。
一通对话,依旧没什么收获,也没有什么突破。
她只得赶回来,一路走出流云仙宗。
这几年,因为太上忘情的守约,两宗之间门一直相安无事,都在休养生息。
而朝云雾底下望去,人间门亦很安宁,是一个暖冬。
唯一动荡之处,于卿舟雪也算是好消息,魔域越发繁荣昌盛,版图已经逐步跃过了北源山一带,让那一堆聚集的小宗门夜不能寐,集体往南边迁了几十公里。
这个世界太平得不像样子,人人面上都还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