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燃烧天际, 留下一地瑰丽的灰烬作为黄昏的霞光, 缱绻的晚风送来远处森林、溪水以及苔藓的气味。
真依翻滚在地,被她身躯压迫的青草挤出草汁,扑鼻的青草味混合着泥土的芬芳,落败的她咯咯地笑出声:“姐姐!”
在刚刚的姐妹比试中取得胜利的真希背后是烂漫绯艳的霞光, 她向妹妹真依伸出手。
真依握了上去, 因为勤于习武而生着茧的同胞姊妹的手,温暖, 幼小而略带粗糙,却带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然后真依弯了弯眉眼, 手腕和臂膀使力, 猝不及防地动手将真希拉了下来。
两人一起跌倒在柔软的如茵草地上, 撞出满身湿漉漉的青草露水香气。
“真依!”
被耍赖的妹妹拉下来的真希咬牙切齿地去扯妹妹真依恶作剧得逞的笑脸。
脸蛋被姐姐蹂、躏的真依发出含糊不清的稚嫩笑声。
“哈哈哈……”
草丛里的蝴蝶翩翩飞了出来, 不知名的昆虫在不远处发出悠远的叫声,昏暗的霞光挥洒在校内古朴沉寂的建筑上,衬托得黄昏时分的高专愈发寂寞。
站在一旁的直哉有些微妙地看着这对双生姐妹。
以前这对禅院家的双生子有这么活泼吗?直哉思索着。
没有吧,怎么想都是没有的。
依稀记得, 真希当时是个很不讨喜的、阴沉而固执的小孩子, 而真依——直哉仔细想了想, 终于从自己为数不多关于自己堂妹的信息中扒拉出一点,非要说的话, 应该是姐姐真希旁边怯懦而胆小的影子吧。
就连欺负起来都很没劲, 至少真希被他激怒后还会愤怒地反击,那双眼睛里会燃烧着令直哉不快的怒火,而真依——在回忆里扒拉许久, 这丫头总是低着头, 和她们的母亲一般柔顺, 直哉对她的眼睛毫无印象。
孪生的兄弟姊妹,是咒术界不祥的存在。咒术原理上她们被视作一人,彼此共享——这往往会导致天赋被分薄,成为什么都不是的半吊子。
例如真希就是半吊子天与咒缚,和直哉所崇敬的完全体零咒力天与咒缚禅院甚尔不可同日而语;而真依也同样被分薄天赋,成为了半吊子的弱小咒术师。
这样不祥的孱弱双生子,在重视术师天赋的禅院家到底有多不受待见就可想而知了。
就连她们的亲生父亲禅院扇都以她们为耻。
直哉顺带着回忆起自己过去骄横跋扈的禅院家尊贵嫡子的生活,其实距离现在并不遥远,大概还没过去几个月,然而那样的生活似乎已经恍如隔世了。
这几个月内,变化得太多了,用沧海桑田来形容都不夸张。
而现在自己又马上要回去了——以目前这副女人的身体。
直哉心情沉重,勉强扯了扯嘴角。
完全笑不出来。
搞不懂,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在高兴些什么啊,明天他们就要回禅院家了啊!
他们这群叛逃家族的不肖子孙要回那个规矩森严的家族了!
“回去有什么好担心的,”真希嗤笑,拍打着身上的泥土碎屑,罪魁祸首真依黏黏糊糊地凑过来替她摘掉乱糟糟头发上的发黄草梗,“你又不会被怎么样。”
被道破心事的禅院直哉:“……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完全写在了脸上。”真希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替脸花得像只小猫的妹妹用力地擦脸。
被擦脸的妹妹真依也附和道:“超明显!”
直哉皱了皱眉:“你们不担心吗?我是说,你们的父亲,叔父他可不是什么……”
他没说出后面的形容词,但在场的禅院姐妹都能听懂他的未尽之语。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直哉接着抱怨。
“说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回去啊!”
虽然在东京咒术高专任务繁重,不像自己在家族做嫡子时生活优渥受人尊敬,前辈是强得要命的人渣,自己只能战战兢兢地活在随心所欲的人渣前辈们阴影下,甚至还害得自己现在变成女生——
但是这样的生活,直哉居然觉得还不错?
他甚至在拼命给高专找借口——同期中七海沉稳可靠,灰原活泼元气,人渣前辈们虽然人渣起来很人渣,但除去人渣了点,也都是很好很可靠的人,而且,而且,前辈们也不完全是人渣,其中也有如同庵歌姬前辈一样温柔又善良的存在……
意识到自己在找借口的直哉忽然愣住了。
一定是哪里坏掉了。
他这是斯德哥尔摩吧。
“我完蛋了。”直哉喃喃自语。
“欸,小直哉居然这么害怕回家么?”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渣味道,禅院直哉汗毛倒竖。
直哉缓缓回头,露出仿佛是青天白日见鬼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