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亮,乡村的宁静便被一声鸡啼打破,随后鸡啼声东一声西一声,此起彼伏,直到天色大亮才渐渐消弭。
将近立冬,天气忽寒忽暖,昼夜交替时分总是寒风习习、雾霭蒙蒙,而到正午,又热得汗流浃背。
前阵子鹄山乡下了场雨,雨后无论昼夜皆有寒风侵袭,穿着短褐准备出门的人只开了道门,便被冷得不得不回屋多添一件夹衣。
大家只道,这回是真的要入冬了。
旭日驱散了雾霭,宁静的乡村渐渐热闹起来。
曲清江支起窗,见她爹的小妾李氏从屋外经过,便喊住她,问:“李小娘,爹可起了?”
李氏驻足,道:“起了。”
“他昨夜睡得可好?”
“有些小咳,后来喝了汤药就一觉睡到天方亮。刚才已经梳洗,说是要去祠堂商议下个月冬至祭祖一事。届时他会在祠堂那边吃早食,他让我与你说不必等他。”
曲清江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氏反问:“我现下要去厨房,姐儿想吃什么?”
“昨天打的米果还有剩吧?直接蒸一蒸还能吃,不浪费也省事。”
以曲家的条件,早上吃顿丰盛的早饭也不成问题,只是曲清江向来节俭,又不重口腹之欲,更不想让李氏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碌。
李氏明白她的意思,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还有的。这种天气放几天都不会坏,但是也不能顿顿都吃。”
曲清江心思一转,顺势道:“李小娘说得对,我待会儿就去挖冬笋,晚上能换换口味。”
李氏“啊”了一声,向她这边走了几步,眼神颇有几分担忧:“挖冬笋,那你岂不是要进山去?这可不行,太危险了。让荆溪去挖吧!他是男子,又是下人,理应干这些体力活。”
“我就在山脚下自家的竹林处,又是大白天,不会有危险的。”
李氏定定地看着她,须臾,道:“你肯定还有别的打算,说吧,你是不是又想进山去找那些花草做染料?”
以她对曲清江的了解,她认为平日喜好是待在家中钻研刺绣,连刺绣所用的丝线都多数是自己捻和染色的人,忽然不顾劝阻地往鹄山跑,那必然是为了染料。
“瞒不过李小娘。”曲清江被拆穿了真实意图也不慌,转身回屋拿出一幅绣了一半的刺绣,微笑道,“前些日子没留意蓝色的丝线没了,现在要用线时方察觉,所以想去鹄山采些蓼蓝与菘蓝叶回来做染料。眼下是采收紫草的时节,或许还能挖一些紫草回来,多染些紫色丝线备用。”
李氏被她手中的刺绣吸引了目光,犹豫了一瞬,道:“丝线改日赶集再买便是,我说危险不是因为山势复杂、有猛禽野兽,而是听说去年淮南水灾,不少逃户举家南迁,遁入山林落草为寇,咱们清江县这么多山,多危险呐!”
曲清江闻言,反倒松了口气。她笑道:“小娘也知道我对丝线用色要求很高,别人染的丝线不一定能令我满意,倒不如我自个染,染得好坏都是自己的手艺,也怨不得别人。
“至于那逃户落草为寇之事就更不必担心了。淮南水灾已过去一年,朝廷早就颁下诏书招抚流民,受灾的流民逃户也都得到了安置。而清江县离淮南并不近,也未曾听闻有逃户作乱,我时常进出鹄山,从未遇到什么危险。
“且这鹄山离村子也就一里不到,便是有贼人,也绝不敢在这边行凶。周围还有壮丁巡视,又有在田间劳作的乡人,若有危险,我会大声呼救的,小娘且放宽心。”
曲清江向来有主意,李氏认为自己不过是她的小娘,着实没法管到她的头上去,闻言,便不再规劝,只道:“那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待吃过早食,我随你进山。”
多个人同行也确实更安心些,曲清江没有拒绝。
李氏将发硬的米果蒸熟蒸软后,与曲清江各自吃了一个,又拿树叶包起两个准备晌午饿了的时候充饥,之后便背着竹篓、提着锄头与镰刀出门去了。
鹄山乡位于清江县的东南方,而浦村又位于鹄山乡的南边,村边就是清江县最大的山——鹄山。
鹄山山势复杂,最高的山峰有一两百丈高(五六百米),且逶迤绵延了数十里,人迹罕至,最合适猛禽野兽生活。
早年清江县人少时,常有猛兽下山侵扰周围的村庄,后来随着清江县人口增长、百姓开垦山林荒地、进行狩猎,猛禽野兽便都深居在深山中,鲜少下山活动。
鹄山乡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发生过猛兽下山的事件了。这也是曲清江为何敢独自进山的原因之一。
当然,山麓难寻猛禽野兽的踪迹并不代表山麓就十分安全,这些地方杂草丛生,还有许多蛇虫鼠蚁横行。因此在李氏看来,女子独自离开村子那都算是危险的事,更遑论独自进山。
好在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到竹林、山麓一带活动。——春冬之时,李氏会与村妇们来竹林挖笋,曲清江则从学会制作染料开始,便时常在山麓辨认、采摘可以用来染色的植物。
年少时,曲清江有村中的小姐妹们陪着,近两年她那些小姐妹要么嫁了人,要么到县城去谋生计了,她不愿意麻烦别人,渐渐地就养成了自己进山找染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