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问她。”
林慕不解,眼睫一眨,看向姒京。
这一看,就发现姒京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桌边的顾随之。
“龙女认识他?”林慕试探地问。
姒京:“你想说什么?”
林慕嘴唇动了动。
“你该不会是想说,他是我的……”姒京猜到了他想说的话,嘲弄地吐出两个字,“儿子?”
林慕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
因为她的语气。
这绝非是一个母亲提起儿子的语气。
哪怕她还不认识顾随之。
那双紫红的眼珠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她似乎发现了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态度?”
她全然不管勒在她脖子上的那根锁链,竭力往前,本就残留着掐痕的雪白的脖颈再一次被勒出红痕也不管。
她凑到林慕耳边,美颜面孔挂着嘲弄的笑,魔瞳里闪烁的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怎么,他没告诉过你吗?”
两人近乎脸贴着脸,两张同样美丽的脸乍一看宛如在照镜子。
就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那么相似。
只是一人娇艳俏丽,一人颓靡美艳。
姒京就这样盯
着他的眼睛,轻而愉悦地,好像在说一个秘密,靠在林慕耳边说:
“他就是个杂种。”
姒京满意地看到林慕瞳孔骤然紧缩,那张秾丽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苍白而清冷,下颌紧绷如冰雕。
她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快:“他敢摘下面具让你看一眼吗?不用障眼法,让你看看他的眼睛——”
“要不要赌一把?”
她说,“赌他两只眼睛,绝对不是同一种颜色。”
林慕近距离盯着她,涨潮般的哗啦声骤然淹没了他。
——“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排挤我,孤立我,霸凌我……其他人被我打一顿就知道跑,就他一个不跑。”
那些人为什么会去找他的麻烦?
——“颜芜这小子是个混血……在外边经常受人欺负,有次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被人打,我就在旁边看热闹,谁知道那群狗东西一看我过去就不打了,跑的比谁都快……”
颜芜寸步不离紧跟顾随之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顾随之路过看热闹,也没有出手的意思,那些人为什么会怕到落荒而逃?
他是什么很热心喜欢打抱不平的人吗?
不是。
他们怕……
是因为顾随之曾经也是饱受欺凌的混血。
他们怕同类相近。
怕顾随之因为颜芜想起自己。
姒京观察他脸色变幻,哈哈大笑起来,神情不掩癫狂和愉悦,好像只要让林慕难过,就足以让她感到惬意。
她双手被悬吊,也不影响她接着说:
“他确实是我儿子,我无法否认这一点。”
“但他身上也流着一半人族的血。”
“我闻得出来。”
姒京一字字地,碾碎自己孩子的自尊,恨不得把他踩进泥里。
她放缓了语调,刀刀凌迟:
“他就是个……肮脏下贱的混血!”
“无论将来的我为什么会生下他,这都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这是龙女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原来在姒京看来,被人族关押拔去浑身龙鳞,欺辱到极限,都不算是最大的耻辱。
她生下的这个孩子才是。
龙族会把混了其他种族血脉的杂血龙族称为族人,除了人族。
从古至今,人妖就有别。
何况是神兽龙族,何况是龙族的龙女。
纯血龙族都有傲慢和对其他种族的蔑视在这一刻展示的淋漓尽致。
“我永远不会喜欢他,喜欢这种流着人类血脉的杂种!”
姒京眼睛发亮,裹挟着莫大的兴奋。
看林慕受到冲击还不够,她甚至想去看看顾随之的反应。
然而,她眼睛一转过去,明明刚才还僵硬着肩膀的人,视线从林慕身上转到她身上后,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她迎上
一双含笑的眼睛。
桌边的人单手支颊,歪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雪白衣衫整整齐齐。
刚沐浴过的长发披散着,是和她如出一辙的银白。
双腿自然交叠,看戏似的看着她。
银白面具后的双眼笑意盎然,轻松写意。
没有受伤,没有难过,没有不甘,也没有恨意。
宛如看一个陌生人。
不,看一个好笑的疯婆子。
和她视线相对后,顾随之还优雅地耸了耸肩,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林慕:
“吃吗?挺甜的。”
林慕霍然回身。
和他伸出的手交错而过。
顾随之挑眉:“不吃吗?我都剥干净了,上面这种白色的……”
桌子上只有一盘橘子和林慕随手放在上面的剑。
橘子被他祸祸得差不多了。
顾随之闲着没事,把橘子挨个剥皮,剥好一个就撕下一瓣来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