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里,掌柜坐在里头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两个药童,一个站在柜台里整理药材,一个坐在门边将新鲜草药碾磨成汁,没什么人说话,药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显得安静而又让人安心。
见有客来,胖乎乎的掌柜笑着迎上来:“这位夫人是要买药?”
黎童点点头,像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凑过去:“有耗子药吗?”
掌柜还以为是什么不能说的药,一听是耗子药,不由得黑线出一头,笑容僵在嘴角好一会儿。
耗子药这种东西,很常见,但量少,毕竟是毒物,人吃了也得死,而且一般主家也不会亲自出来买,这种东西过于显眼了。
大多数时候还是用的老鼠夹子。
掌柜一边翻找着,随眼瞅了黎童一下,发现她站在那里四处打量着,周身气质看起来倒是个大门大户的,身上穿戴也是金丝银线,只是出门竟然连一个丫鬟都不带,不由得有些疑心起来。
这些个深宅里头的妇人,要动起手来,怕不弱于男人。
掌柜是个人精,把东西给黎童的时候,还往里掺了点别的药材,要真是拿去害人的,起码能稍稍中和一下毒性,运气好,说不定能救下来。
那一小包东西,黎童丝毫不怀疑可以要了自己的命,给了银子之后,开开心心地走了。
她想,她得找一个漂亮的地方去死。
赤衣趴在屋顶上,亲眼见到了掌柜的动作,暗暗记下了这药铺的名字,飞身而去。
“找什么地方好呢?”黎童一个人走在小巷子里,手里提着那包比她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耗子药。
赤衣现在才觉得,将军让她跟着夫人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夫人比前两位难搞多了。
前两位好歹是要将军的命,这一位是要自己的命啊!
将军蛰伏这么多年,培养了这么多势力,又千辛万苦地搭上了黎相这条船,如今关系还未稳定,她绝不能让夫人就此中断这场合作。
小巷子里没什么人,前一夜下了点小雨,青石板的路光滑鉴人,尽头是一条小河,黎童顺着台阶慢慢走到了最下面,也不顾脏不脏,径直坐了下来。
河对面有几个妇人正在用木棍敲打着沾了皂角的衣物,偶尔抬起头来相互说笑一番,河面上有几只木船正摇晃而去,船头上站着人,布衣水鞋,戴着斗笠,渔网披着金光洒落下去,“啪”的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黎童笑了笑。
她探出脑袋去,借着缓慢流动的河水理了理自己略有些凌乱的发,又掏出怀里的帕子轻轻按了按额头,她好像有些花妆了。
不过没关系,黎胤童这张脸还是好看的。
一直以来,她都没认认真真看过这张脸,柳眉樱桃唇,雪脂高山鼻,长发如瀑,明眸善睐,这一双手也是雪白纤嫩,指甲被修剪得齐整干净,指节清晰白净,骨骼分明。
她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这一双眼睛没接触过太多的社会污杂,显得澄澈透明。
而她黎童,已经三十了,她不是演员,她没办法好好地去扮演一个不属于她的人生,总有一天,她会被发现,她不想让这个干净的孩子毁在自己手里。
药包被一点一点打开,黎童却越来越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