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知众人都悄悄瞥她,反而是身边的南潇雪,没作任何反应。
开席前这段时间没热菜可吃,每个人都在抓着身边的人热聊。
倪漫在跟她左手边的一群舞者聊火的番剧,火到连甜品店都出了联名点心。
安常右手边的化妆师,则在跟同事侃秋季新出的口红色号。
“惊天反转。”
“五话哪里崩了?”
“时尚就是一个轮回。”
“富家千金色绝绝子。”
交叉的对谈互相切割成支离的碎片,落进她耳朵,而她和南潇雪是饭桌边仅存不开口的人。
她伸手,小心的、小心的把一碟凉菜花生米转到自面前。
拈一颗。
放到嘴里极缓慢的咀嚼,过去十秒。
又拈一颗,又过去十秒。
南潇雪突然开口:“很饿?”
筷间的一颗花生米滚落桌下,而安常被嘴里残存的老醋呛得咳了半天:“没,咳咳,不饿。”
南潇雪拧开桌上的豆奶给她倒了杯。
安常喝了两口才勉强止住咳,脸咳得带了些绯色,眼底沁出莹润的光。
南潇雪眼尾瞥了她眼。
安常问:“要喝么?给倒。”
多么礼尚往来,多么理性淡泊——最后一顿饭了,往后连偶遇的机会也无,她得撑到底。
而南潇雪制止了她:“不喝。”
安常讪讪放下豆奶瓶。
礼没还成,南潇雪施予的一份「关心」贮存在她心里,搅得她不得安宁。
最后一顿饭了。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反复出现。
手机就在她的牛仔裤口袋,她无比想问南潇雪:“们加个微信好么?”
就在快要忍耐不住的边缘,想起方才滚落的颗花生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弯下腰去捡。
钻进桌布里,瞥见南潇雪的两只小腿。
这件旗袍开衩较高,一路到了膝盖,两条纤小腿的形状完整露出来,桌布挡着光,桌下一片幽暗,越发显得两只小腿如冷玉一般泛光。
安常心里没任何绮念,只是想:入秋了,南潇雪这样穿不冷么?
这时南潇雪的腿轻挪了挪,好像感应到被她瞧了太久这事。
安常一下子抬头,忘了还躬身在桌下,撞在桌板下“咚”的一声。
包间里一瞬安静,她尴尬到绝望。
装作若无事从桌布下钻出来,脸明都是红的。
南潇雪没发话,是她右手边的化妆师先问:“没事吧安常?”
安常红着脸摇头:“想捡花生米来着。”
“掉了?嗨,没事,们吃完服务员会打扫的。”
尴尬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多米诺骨牌,带着一切不愿回想的回忆浮出水面。
譬如小学时女生们手牵手上厕所,只有不合群的她一个人坐在座位,憋到快要尿裤子。
譬如学时被“善意”的嘲笑,她鼻音边音不的南方口音。
譬如周末去她爸家吃饭,在一家三口的谈笑间她如坐针毡。
细细理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事。
只是一切细节,都在反复提示她的笨拙和沉默,总是与周遭格格不入。
也许这些只是被她自无限放,因为包间里很快恢复热聊。
剩她一人坐着。
实刚才一下撞得很猛,现在还有一股剧痛往她天灵盖里钻。
还好南潇雪一直在她旁边静静坐着,没问她一句“疼不疼”。
不然她会更尴尬。
终于开始上菜。
副导招呼:“家把面前的杯子都满上,们共同举杯。”
倪漫:“雪姐,去给要杯热白开。”
南潇雪一般不喝酒。
今天她却摇摇头,指了指倪漫旁边的红酒瓶。
倪漫犹豫了下:“喝酒啊?”
“怕商淇知道?”南潇雪挑了下眉:“商淇也管不着喝酒。”
倪漫笑着给她倒了半杯。
安常心想:喝就喝吧。
反南潇雪以前也不是不喝酒。
副导号召家一起举杯:“《青瓷》票房卖,一路虹!”
所有人跟着喊:“票房卖,一路虹!”
玻璃杯撞在一起,好似梦想激荡的声音。
安常觉得,南潇雪这人矛盾极了。
一方面她格外自律,晚饭几乎不怎么吃东西。
一方面她毫不自律,指了指倪漫旁边的红酒瓶,倪漫递她,她又给自倒了一满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