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奴才到处去问,都说摄政王死在了辽东。”
傍晚时分。
京城北门外几株大槐树下,木头支起的摊子旁放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风尘仆仆的健仆,另外三个人坐在茶棚。
三人穿得不算有钱,衣裳却也干干净净,其中一个年纪小一些,模样俊美清秀,双手抱着茶杯呼呼吹气,热雾洇湿了他白皙的额头。
“哥,不烫了,给你喝。”
他把茶杯递给身旁的青年男人。
他青年男子高瘦,眉眼极为俊雅,但似乎眼睛不便,让他牵着手缓慢地摸到了陶碗。
他们喝茶,健仆走到他们身旁说了这句话。
“死在辽东了?怎么会这样?这可是监国摄政王啊!陛下年幼,朝事可都归他管呢!”三人当中身材较为魁梧的男人声音洪亮,模样无比错愕。
茶棚里其他吃茶的人听到声音,纷纷转头议论:“谁知道啊,也有说是造反自杀的,也有说的被逼自尽的。好端端天上一个活神仙,不久前还呼风唤雨,怎么就死了。”
“我听说,是他打了胜仗,被奸人暗算,下药毒死的!”
“……”
声音喧闹。
孟欢再喝了口热茶,一直没有说话。
他身旁,蔺泊舟修长的手指转着杯子,安静听着,片刻后把杯子放了下来。
“嘿嘿嘿,”张虎转过了脸,他不敢在蔺泊舟面前造次,就跟孟欢抬了抬下巴:“二公子,怎么样?”
孟欢给他竖大拇指:“厉害。”
——蔺泊舟死在辽东的谣言,是蔺泊舟亲自下命,张虎亲自到处传播的。
古代通信不发达,老百姓大多不识字,获取消息都是口耳相传。张虎叫随从里有诗才的编了几首诗歌,边走边唱,唱蔺泊舟忠肝义胆但被奸人毒害,唱蔺泊舟野心勃勃造反被杀,唱蔺泊舟双目失明堕入雪海疑似飞仙。
唱了一路,混淆视听,唯一想透露的消息就是蔺泊舟已死。果然,这消息传播得比他们赶路的马车还快,刚到城外歇息,京城百姓都在议论蔺泊舟是死是活。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碗里热腾腾的茶汤都喝好,孟欢感觉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进城吗?”
蔺泊舟放下碗:“不进城,等一个人。”
说话时间不长,不远处有人骑着马飞奔而来。
来的人年近中年,一身便装,但孟欢认得他是京军提督洛峰,也就是洛倦的爹爹。蔺泊舟第一天晚上进军营那时,便是他里应外合递出把柄,让蔺泊舟当晚杀人立威。
洛峰下马后左右扫视,看到蔺泊舟时眼眶一热:“王——”后半句话咽下去。
蔺泊舟:“洛叔来了。”
他站了起身。
声音里似乎有些感慨,但又像是风轻云淡。
四个月不见,如今的蔺泊舟穿着一身素色的棉布衣裳,尘灰满身,人比先前清瘦多了,双眼让一条灰色的布巾覆着。
——身上哪有他们在军营分别时统率三军,意气风发,剑指长城外的模样,现在,不过是一个失去宠幸,亡命天涯的没落王族。
洛峰再不敢逾矩,此时也动容:“贤侄。”
“去人少的地方说话吧。”蔺泊舟语气平静,让张虎搀扶着走出了茶棚。
他走在前,洛峰走在后,到了河岸的桥边。
晚风徐徐,雨雪霏霏。
这不远不近的一段路,洛峰脑子里反复冒出“反贼!”“奸臣!”“造反!”“杀无赦!
”等等词,闪得他冷汗直流,不停擦拭着额头。
蔺泊舟摸索着石栏停,下脚步:“洛叔,多谢你。没有带兵过来将本王押进大牢。”
洛峰自嘲苦笑:“收到贤侄的来信,我确实受了不少惊吓。”
言外之意,现在蔺泊舟的名字在朝廷恐怕让人避之如鬼魅,没有人敢沾惹。任何收到蔺泊舟来信的,恐怕会被视为同党,捕入大狱。
蔺泊舟正起脸色:“实不相瞒,本王来找洛叔,正是想把夺得本王人头的功劳送给你。”
洛峰的脸色一下变了,眼中混合着极其复杂的情绪:“贤侄怎么这样说,我要是想拿你人头加官进爵,绝不会一个人骑马来和你城外见面。你这句话,置我于不义……”
蔺泊舟笑了一下,自嘲道:“不是陷洛叔于不义,而是本王现在也没了活路。”
洛峰是聪明人。
他能感觉到,蔺泊舟想活,不想死。
想活必须解辽东时的因果,洛峰问关键的问题:“坼州的战局究竟如何?军报下放六部公示时我也去看过,只觉得许多数对不上。贤侄,能否把坼州一役细细说来?”
张虎在旁应声,把战局重新讲了一遍,包括排兵布阵的人数和细节,当晚战况,事无巨细,还包括他追击朱里真残部时的事。
越讲,张虎越是热血沸腾,“那晚我大宗的儿郎们个个顶天立地,没怕过死,没怕过输,都他娘的不要命了往前冲,全是真爷们!——王爷只带过这一次兵,但带出来的是最好的兵。”
“果然……”洛峰脸色一变,咬紧牙关,“镇关侯!蛇蝎心肠!”
蔺泊舟抬了下眉:“洛叔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