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泊舟的眉眼不见一分和颜悦色。
往常他和谁政见不和,越抓住对方的把柄表面越不动如山,春风煦煦,不过现在眉眼阴郁,凉薄地瞥了陈安一眼:
“递来王府的信压着几封了,安垂被收押,北镇抚司会审出个公道,”蔺泊舟说,“他敢在府里养异族王子,敢做就要敢当,也要敢承担责任,现在又是给本王递信,又要和本王面谈,急头白脸,打的主意谁不知道。”
陈安明白他的意思,“那属下就去回他,王爷养病,不见客。”
蔺泊舟低低的应了一声。
陈安本来想走,想起什么,回头看蔺泊舟,语气里难以遏制的欣喜,“王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倒崔’了?”
他的意思时,崔家在府中豢养朱里真族小王子,还纵容异族绑架皇亲国戚,这项罪名,即便是他内阁首辅崔忍放也担不住,必死无疑。
崔阁老把持的吏部,是官员任职和升迁的枢纽中心,意义非凡,因此崔阁老在朝中的势力之强,当时还未在朝廷站稳脚跟的蔺泊舟也不得不表面与他附和,称他为老师。
只要扳倒崔阁老,也就扳倒了浊流党在朝中的党羽和势力,官员的任免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挖去腐肉,多么大快人心!
陈安语气欣喜若狂,眼中晃动着他臆想的画面,“只要他倒了,从此以后不再是结党营私,不再是豺狼当道,也不再是腐尸居于高位,王爷……唯才是用,选贤举能,吏治有望清明啊!”
这个道理,谁又不懂。
但崔家在朝中的根系,庞大坚固,绝非一朝一日能挖掉。
蔺泊舟指尖点了点眉心,眼底沉如潭水,他显得平静很多,“先把事情呈报给陛下,再看安垂的供词,这场恶仗要花时间来打。”
“领命!”陈安兴冲冲地往外走。
“慢。”
蔺泊舟突然叫住他。
陈安,“王爷,怎么了?”
蔺泊舟撩起眼皮,“北镇抚司全安排我们的人,不要让任何人轻易接近安垂。”
越是对他们致命的罪证,他们越会想办法毁掉。
陈安眉眼肃然:“是。”
他转头离开了殿内。
孟欢终于从他肩膀里抬起头,转动着眸子打量陈安离去的背影,手抓着蔺泊舟的衣襟。
他觉得很羞耻,每次和蔺泊舟亲近,这个日理万机的摄政王总有事要处理,就显得自己特别像个祸国殃民的妲己。
到这儿,孟欢才抬眸:“谈完了吗?”
蔺泊舟捏捏他清瘦的下颌,“不打紧,吃饭吧。”
孟欢嗯了一声,下人们陆陆续续地上菜,他心里也有一点儿感悟。
玛丽苏里,配角惹到男主,男主直接一个大杀特杀。
但真实的官场,除非是死了毫无影响的炮灰,但凡有名有姓的人都不能乱杀。
比如孟学明是个区区六品官,蔺泊舟发配了他,都能引起天下书生狂怒。
更何况崔阁老,官至首辅,大宗又是出了名的结党营私,朋党祸患严重,动一个首辅得触及多少人的利益啊。
蔺泊舟名声这么烂,正是因为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在官场,刀枪不是武器,当朝律法才是武器。
可很多律法早已陈腐不适用,甚至只是枷锁了。
大宗的腐败就在这里,所有既得利益者只会因循守旧,守着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任何改变、任何会分割他们利益的行为,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和暴怒。
蔺泊舟想改变?不好意思,话语权在读书人手里,读书人是大宗的既得利益者,蔺泊舟动他们的利益,他们会用笔墨喷死蔺泊舟。
百姓也许觉得蔺泊舟好,但百姓不会读书识字,发不出任何声音,等于不存在。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为什么那么多为民请命的人,下场却潦倒凄惨。
……在原书里,蔺泊舟率兵抵抗朱里真族,背后使绊子的就是崔阁老的人。
那时候,好像把他害得很惨。
——如果按照世界自我意识,蔺泊舟是不是还会去打仗?
孟欢怔怔的,想不明白。
耳畔,蔺泊舟舀了碗鸡汤,“先喝点儿东西垫垫胃。”
“嗯。”孟欢回过神儿,低头看了看澄黄的鸡汤。
他捧着鸡汤,小小啜饮了一口。
“好喝吗?”
孟欢点头。
蔺泊舟却没笑:“欢欢饿坏了。”
他不吃饭,只往孟欢碗里夹他喜欢的东西。两双筷子,刚吃完,新的菜又递到了唇边,孟欢白皙的腮塞得鼓鼓囊囊,又会被捏捏下巴,“慢点吃,欢欢现在胃不好,吃太多消化不了。”
孟欢只好停下筷子,指指烧鱼,眼巴巴的:“这个好吃。”
蔺泊舟挑眉:“再吃一筷子。”
孟欢撇了下唇:“我很饿。”
“少量多食,”蔺泊舟凑近了看他,“饿了就吃,但一顿不能吃太多,对胃不好的。”
孟欢想生气,又生不起来,但脸上的不满已经非常明显了。他恼怒的时候,蔺泊舟再搂着腰给他抱了起来。
“欢欢。”
孟欢:“放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