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泗鹿郡昨夜方下过雨。
若是住处鄙陋,席地而睡,大概率会得风湿。
宫雾隐隐觉得,师兄的这些不算幻术。
她一觉睡得太舒服了,感觉远甚于在昙华宫里的棉花软榻。
像是陷进宽厚柔软的鹅绒里,被子温暖贴身,枕头硬度恰好,在梦里都能闻见安神清和的薜荔花香。
次日一早,他们陆续起床,姬扬手腕一收,又将帷帐收作外袍,叠卷妥帖后放入行囊里。
反观排队的众人,哪怕是在马车里蜷身睡了一夜,今日起来也难掩疲惫。
两人神清气爽地站在队伍里,姬扬又道:“饿了么?”
晨雾微冷,让人在饱睡之后更有些饥饿。
宫雾掏出夹着桃花酱的艾草饼,刚要递给他,又收了回去,如姬扬一般凝神于指,掌心热流奔涌而出。
干冷的糕饼登时被烘得口感温软,还冒着烟气。
姬扬取来竹筒,笑着同她共饮一杯淡酒。
两人在队列里过得惬意舒展,全然没在野外露宿里受半点苦。
卯时正刻一到,队伍开始徐徐前行,速度比平日快上不少。
宫雾昨日悄悄数过一次,他们前面排了四十六个人,还不算陪站的家眷门丁。
一顿早茶的功夫,前面只剩二十多人了。
她觉得事情没有想得那样简单,把甜饼递给前边牵着小孩的妇人,客气道:“您知道这问答怎会这样快吗?”
妇人也不客气,找她又要了一张饼,递给自己的丈夫吃。
“你们一看就是第一次来。”
“转生庵灵得很,问事儿百无禁忌。”她举起三个手指头:“一可问诸事因果,二可问今生前程,三可问姻缘子嗣。”
“这三样,比其他地方都来得准确明白,很是厉害!”
宫雾趁她说话的功夫,又往队伍前面瞧。
姬扬低声道:“你看,敬香礼佛的都在往里走,问事的反而都在墙外。”
这转生庵的庙墙好似厚厚圆环,听说内壁都是浮屠雕像。
前面问问题的人隔墙而跪,像是对着墙边的孔隙絮絮说了些什么,没等几句话的功夫就快步离开了。
宫雾见妇人是有经验的,恭维了几句,又问:“他们回答问题这么快呀?”
妇人哎了一声:“你以为,这会儿问了就有答案呢?”
“人家也不是白干的啊,不然转生庵里几百号人靠什么吃饭呢?”
“哎?”
宫雾偏头看师兄,摸自己身上带了多少碎钱:“您的意思是……”
“一般是看问题有多难。”妇人指了指自己牵着的孩子:“我多年难孕,四年前去问了问,他们只要了我两串腊肉,然后说等到当年秋天就能得喜——哎,就这么准!”
“是不是啊,腊腊?”
小孩儿在啃甜饼,笑眯眯地嗯了一声。
“那也有人问的事儿难过上青天,”妇人八卦道:“当年排在我后面的那个,问怎么样才能见一面亡妻,人家要求可苛刻了。”
没等他们聊完,前面的问题都已经七七八八的交付完了。
有人恰好身上带着墙内要的东西,从暗格里递出去,当场得了答案便欢天喜地的走了。
也有人听见交换条件时凝眉含愁,摇摇头快速离开。
队伍旁边,有两位比丘尼手持念珠指引秩序。
天色渐渐亮起来,有稀疏拿到信物的人赶来应约,不需排队便可立在暗格前听得答案,满意归去。
轮到妇人提问,宫雾姬扬均有意规避,但妇人摇摇手,表示不用避开。
此刻他们站在青石砖墙边,得见墙上深深镌刻着佛母拈花像,笑意慈悲。
一家三口跪在佛母像前,口中喃喃祝祷,以表虔诚。
比丘尼肃立旁侧,慢捻串珠。
等敬意表完,暗墙里有人声道:“问吧。”
妇人仍维持着跪拜的姿势,抹泪道:“我姐姐生了怪病,不仅成日咯血,还……”
“治不了了。”墙里的声音说:“你那姐姐的病,只有仙草才能救得。”
“但以你的命数,是寻不到,买不到,也求不到这般灵药的。”
妇人仓皇地啊了一声,泪意更重。
“真没办法了?”
墙里声音道:“她还能活上半年,好吃好喝的过完便是了。”
“是……是。”
“今日不收取任何信物,你们走吧。”
一家三口忙又连鞠三躬,至此告退。
他们一走,就轮到师兄妹二人了。
宫雾看着佛母,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跪。
没等她动作,尼姑反而开了口。
“你们是旁道中人,不必违逆心意,直问便是。”
两人均是跪过天地祖师,跪佛算事犯了禁忌。
有她们宽厚在前,事情好办许多。
姬扬凝声听宫雾讲了前后的重重谜团,等她说完之后才补了两句细节。
墙里的人静默很久,也不知道是在掐指演算,还是请示上意。
没过多久,墙里传来声音。
“你师祖的事,和你的事,是同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