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状态没有半分让人感到惊讶,甚至尹纾觉得,他已经算是冷静的了。
明显超出时代认知的事物,如果不是已经迫不得已加上狠心一赌,她又怎么会轻易示于人。
不过,这何尝又不是她的筹码。
赵政移开眼镜,视线恢复清明,紧盯着地上包裹完整的布袋,又再度重复了几遍戴上移开的动作,跟尹纾最开始摸索到功能的时候一模一样。
半晌,少年神情凝重,将眼镜双手递给尹纾,早无了冷淡高傲之意。
“这,这是?”
尹纾心里发笑,脸上适时露出沉静而坚定的神情:“公子,想必你看得出来,这个东西绝不是现实里任何一个工匠做得出来的,哪怕现在就这么拿去做样,都无人能复刻得出一模一样的用途。我说的老天所赐,无半点虚假。”
“自月余前,我会偶尔不定期地收到凭空而现的东西,梅菜饼和这个神奇的镜子便都是。”
“收到梅菜饼的那天晚上,我正是饥肠辘辘,差点要去厨房偷东西了。两个梅菜肉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枕头边上。”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心愿,可怜我吧。”
尹纾语气认真,目光明灭之间,难掩清澈与诚恳。
赵政置于背后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他已经有些相信了。可事情实在太过玄乎,如果面前人说的都是真的,那老天为何独独赠物于她?
“公子,我都已经对您坦诚相告,而我到现在,却只知道您是赵公子。”
尹纾收好眼镜和内袋,重新对上少年的目光。
赵政唇线抿直,他已经许久未曾和人有过这般似乎推心置腹的交流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我经历的,比较复杂。知道太多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快就要离开赵国,去到我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如果你想摆脱现在的生活,可以跟我走。”
尹纾下意识蹙眉,知道了她的秘密,然后对她发出邀请,这跟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她背过身去,作势要走。
“你并不情愿一直待在舞乐班子,做一辈子舞乐女,对吧?”
“去秦国,也许有不一样的际遇呢?”
少年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格外清晰,成功让尹纾止住了步伐。
她回过头,眼眸中似有点点凉意星散开。
秦国?
“你,是秦国人?”
少年肯定地应答。
秦国少年,居于赵国府邸,现在又要动身回秦国。
好熟悉的经历。尹纾脑中浮现一个极为胆大难以置信的猜想,硬生生被她自己压下去了。
再细想,可能她现在都没胆量继续站在这儿谈判拉扯。
“可若是我随公子去了秦国,可就真的是举目无亲,我又有什么理由能相信公子?”小姑娘神情戒备,咬着唇道。
赵政淡淡扬唇:“从你肯把东西给我看的时候,就已经下了赌注,不是吗?”
“你放心,过后,若你愿意,可定个盟约。”
盟约,两人都心知肚明。尹纾需要将得到的神秘资源与他共享,而尹纾也能在新的土地上受到庇护,做自己想做的事。
“公子在秦国,地位如何?”尹纾很直白,定定地看着少年。
赵政侧头看了她一眼,漆黑如深潭的眼底划过一丝傲气:“可叫你衣食住行无忧,行事少虑。”
再多的,不适合现在打包票。但赵政可以肯定,只要尹茉儿不耍幺蛾子,真诚相待,他也定不会食言。
赵政掏出一个青铜腰牌,道:“若是思索好了,收下腰牌,待我出发那日,公孙府会有同样腰牌的人接你出去。”
尹纾在他的注视下,缓缓伸出手接下了那块腰牌。
他开了门,未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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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儿,这里。”
听了赵政吩咐的小厮将尹纾送到后门,冯英竟是已经等在了那儿,瞧见她,便扬手喊道。
“教习。”尹纾消失了这么久,连琴都是冯英自己抱在怀中。于情于理冯教习都应该觉得奇怪才对,可让她上了马车之后,冯英只闭目不言。
尹纾打了无数腹稿,还没开口,只听身旁人道:“这府里的人,和秦国有关系。”
【想必小姑娘是已经做出决定了。那也好,不用和我一样,一辈子就只能混在这里。】
“遇到什么人了吗?”冯英睁开眼睛,眸光含笑。
“赵姬与我不合已久,但这府里的人,有些还是有本事的。”她似乎没指望尹纾回答,只提点了一句便又重新闭目养神。
【秦国,是个好地方啊!】
尹纾自从接过那把琴,心便再也没有落下来过。青铜腰牌还在她的内袋中,冯英从带上她来做琴童开始,仿佛就预料到了什么。
不仅明里暗里提点她什么机会,还专程来赴这个与她不合的夫人邀约,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她做到这种程度?
即便是探听到了心声,却更加不清不楚平添诡异。
不对,方才冯教习说了谁?
赵姬?!
是她想的那个赵姬吗?嬴政之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