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未被录取通知书’。
这玩意儿是五六十年代,高考被废止前才有的东西。
也不知道这夫妻俩从哪里弄来几十年前的‘古董’作参考,伪造这么一封信来。
这个乔慕也不想深究,反正都是用不上的东西。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落在‘未被录取通知书’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
最后乔慕捂住脸哭了起来。
庄桂红仗着她看不到,一手捂着嘴偷笑,一手轻拍她的背,她不敢安慰乔慕,怕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里的笑意藏不住。
假哭了半晌,乔慕慢慢停下,她调整好了情绪,放下手,但仍然低着头,刘海遮着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庄桂红觉得时机到了,语气中带着为难说:“我跟你爸知道你平时学习成绩不错,复读的话没准能考上,可是吧,你看看我们家,我跟你爸都没有稳定工作,个体户看起来风光,不知道的人说起个体户,只会说个体户挣钱多,但真正干这个的人才知道,支撑那一家店有多难,别人有单位上班旱涝保收,我们自负盈亏,生意也不是时时都那么好的。”
“你别以为我们家以前挣了点钱,家里就不缺钱了,我跟你爸以前要养着你们四个孩子,还要供养老人,花销也非常大,根本存不下什么钱,而且纺织厂倒了之后,我没办法拿到便宜布料做衣服,店里衣服的成本蹭蹭往上涨,现在做生意的人多,竞争很大,店里生意也不如以前好了,你姐工资又低,能顾得上她自己就不错了,家里她是一点帮衬不上,如果还要负担你的复读费用,我们家以后可能就更不好过了,唉——”
同样的说辞,她上辈子听过一次,然后跟个没脑子的白痴一样信了。
其实以她的成绩,复读根本花不了多少钱,要是放出想复读的消息,那些想要重点率的普通学校恨不得免费让她去读,差一点的学校甚至会愿意再给她一笔生活补贴。
而且明明乔保耀还能上补习班、乔保宗还能去学乒乓球和画画,明明这些她也都知道,家里其他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只要不是瞎子也都看得见,她眼睛没盲却偏偏选择让自己心瞎,去相信那些话,就那样毫无怨言地当个血包。
乔慕回想起上辈子这时候的自己,也许当时的自己什么都懂,但依然选择自我催眠,自己欺骗自己,就为了也许有机会获得的、别人施舍的那一点点关心,以及其实根本不存在的父爱母爱。
“原来家里已经这么困难了。”乔慕给自己脸上挂上了愧疚的表情,仿若一个真正的大孝女,这个她可太会演了,毕竟曾经当过,“我竟然没发现你们那么辛苦,刚刚看到那封信的内容后,还想着要复读,我真是……”
庄桂红叹气道:“也不怪你,怪只怪我们当父母的对子女总是喜欢报喜不报忧。”
乔慕深吸一口气,做出艰难的抉择:“妈,我决定不复读了,等这个假期结束后,我去找个工作,也跟大姐一样自己养活自己,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什么?你……”还要过完这个假期才去找活干?那不是白瞎一个月的时间,少挣一个月的钱嘛!
那句话庄桂红差点脱口而出,好悬憋回去了,硬生生改口:“你其实不用这样,要是实在想读,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跟你爸到处去借钱、砸锅卖铁,哪怕借高利贷也让你读!”
乔慕听了这话,故意说道:“你跟爸对我真好,那我还是继续……”
庄桂红听到她这话,心瞬间提起来了,生怕她又说要继续读书。
“不行不行,我还是去找个工作挣钱吧,”乔慕说到一半摆了摆手,“家里条件都那样了,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们举债供我读书。”
庄桂红提着的心又放下了,也不敢提让她别过什么狗屁假期。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她温柔地抓住乔慕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夸道,“四个孩子里你是最乖巧最懂事的,不像你姐,以前连个中专都考不上,还得复读,花了家里不少钱,要是她没复读,剩下的钱现在就能供你复读了,唉,就她现在挣的那点工资,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把她读书的钱挣回来。”
乔慕装作被夸得害羞地低下头:“以后出去工作,可能没办法常回去看奶奶,我这段时间想多陪陪她老人家,然后再去找工作。”
她开始给庄桂红画饼:“听说东北那边工资特别高,到时候我就去东北找工作,那边有些地方靠近俄国,要是能在靠近边境的城市找到工作,没准还能挣外汇呢!”
“怎么去那么远!”庄桂红不太乐意让乔慕离开本省,她听乔大志说过,当初找富成林的未婚妻凌欣的那家外企就在省城,何必舍近求远?
而且她担心乔慕跑太远,万一以后不给家里寄钱的话,自己想找她都不好找。
也怕乔慕被外省的小子骗走,一旦嫁出去成别人家的人,就不好明着给娘家钱了:“其实在省城就有好工作,你等着我马上去帮你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