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烟霞漫天,清风向晚。
窗内熏香缭绕,和馨静谧。
天光已经开始暗下来,曲莲在矮几上燃了一盏油灯。
浅浅晕黄落在老夫人脸上,照出她眼角细微皱纹,多了两分和蔼色。
顾老爷子披了件裹衫走进来,坐在她对面,“哟,今天是枇杷,你爱吃的。”
顾老夫人看他一眼,剥了颗枇杷放入口中,“五月刚出的枇杷,挺甜。”
“那丫头送了这么多天吃的,就今天得了你一句甜。”顾老爷子一乐,眼角皱纹叠起,手伸向矮几上托盘,“我也尝尝。”
顾老夫人立即把他的手拍开,“去年吃一颗咳了一整夜,还敢吃?”
“我这是老毛病,吃不吃都咳,还不如过过嘴瘾。”说是这么说,顾老爷子没敢再动手。
室内有片刻静默,曲莲悄悄退了下去。
“家里今天来了个客人,棠儿说他医术不错,兴许……能让他瞧瞧。”须臾后,顾老夫人垂眸轻道。
顾老爷子抬眸看着她,眸色软了软,“那就让他瞧瞧吧。”
这么些年,他们暗地里访过的名医不在少数,回回失望而归。
时日久了,他自己实则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能熬到这个年岁,知天命的年纪,已经知足。
但是老伴在意,那便顺着她的心思,免得她难受。
想到这里,顾老爷子笑道,“棠儿那丫头,自醒来后行事多出人意料,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名堂。”
“就是个混丫头。”提到小孙女,顾老夫人哼了声,脸上却不见愠色。
“她最像你。”
“……”
老太太想到老狐狸小狐狸的论调,脸色黑了些许,“我年轻的时候可不这么气人。”
“聪明机敏,胆大心细,不拘一格。”老爷子顿了顿,叹息,“若家族还在,她必会是下一个天选。”
顾老夫人豁然抬头,眸色涌动。
窗外夜色已降,天幕沉沉。
清徐晚风不知何时消匿,遥远天边现出一道紫电劈开苍穹,如同破开某道禁忌。
良久,顾老夫人开口,嗓音干涩,“阿秦,棠儿不像初醒稚童,言行、作为,一样都不像。”
“棠儿三岁昏迷,昏睡十三年,从未得到任何教导,她的一切都停留在三岁那年。”
“如此,她醒来之后的表现,应该是个三岁稚儿。”
顾老爷子点点头,“可是棠儿醒来之后的言行,没有一样跟三岁稚儿相符。”
他神色平静,温和看着对面老妇人,“家中两丈高的院墙,她一跳就能翻过去;十五个回合就能在棋盘上胜过我;张口,便能说出罕用的药材;……还有许许多多,包括今日家中来客,哪一样都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顾老夫人抿直唇角,手指无意识紧紧扣住案沿,脸色在灯光下,显得苍白。
她想到了什么,音色越发的干涩嘶哑,气息不稳,“……百年一出天选,天选者,凤凰涅槃。”
后面还有四个字,她嘴唇动了又动,始终没能说出口。
顾老爷子见状,轻拍了下她发凉手背,“棠儿那丫头是个极聪明的人。或许,是她根本就没想遮掩,也或许,她一直在等着我们发现。”
定定看着老伴,顾老夫人心头汹涌的情绪被她努力一点点压下去。
确是如此。
那个狡猾得像只狐狸的丫头,她若有心想瞒,绝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老爷子视线偷偷瞄着橙黄橙黄的枇杷,咽口水,“话我们已经说开了,反正那丫头老惹你生气,要不就把她赶出去吧。”
“她姓顾,叫顾西棠,身上流的是你我血脉,她是我顾家的子孙!”老妇人立即道,声音带了薄怒,指甲刮过矮几发出刺耳响声。
“那是自然,棠儿自是我顾家子孙,她名儿还是你跟我一块取的呢。”老爷子笑呵呵的,“总之去留由你决定。”
“哼,你用不着激将。”老妇人转头看向窗外夜色,视线落在不知名远处。
夫妻数十载,相知甚深,不用说出口也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趁着老伴沉思,老爷子悄悄伸手摸了颗枇杷,飞快剥皮放进嘴里,满足的眯起眼睛。
甜味浓郁,微微带酸,好吃。
刚想悄悄吐出果核,老妇人就转过脸来了,“这件事情你我知晓即可,不用让家里其他人知道。”
老爷子把果核压在舌底,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无异样,“我都听你的。”
说完起身,背着双手往外走,“哎哟这老毛病,一到晚上就冷的不行,我先回房歇了,你也早点睡。”
老夫人还在沉思,视线落在矮几油灯上跳跃的火苗,眉头紧皱。
片刻后,“记得把果核吐了,别呛着。”
老爷子已经走到门口,闻言脚下踉了下,干着脸吐出果核,飞快拐出门。
“眼睛怎么那么利呢……”
听见门外飘来的小声嘀咕,顾老夫人哼了声,又静坐片刻,打开矮几下暗屉,小心翼翼取出一本族谱。
族谱页面陈旧泛黄,看着很有年头。
将族谱翻到末页,顾老夫人视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