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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祝烽皱起眉头,以为他就这样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睁开眼睛,对着祝烽道:“莫怪我……们。”
祝烽的呼吸一窒。
而下一刻,外面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将沉重的帐子都吹的翻飞了起来,冷风灌进帐篷里,老国舅脸上那晚霞一般的笑容忽的一下就像是被吹散了一般,整个人慢慢的软倒下去,闭上了眼睛。
“父亲!”
这一回,陈紫霄再无法自持,急忙扑了上来。
伸手一握老国舅那双粗糙的大手,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
他整个人,失去了生息。
“父亲!”
陈紫霄大喊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趴在床边痛哭了起来。
南烟和鹤衣也都走了上来,鹤衣虽然极力自持,伸手扶着陈紫霄颤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可安慰的话根本说不出口,他也只能忍着通红的眼睛将脸偏向一边;而南烟忍不住滚下泪来,转身将头埋在了祝烽的肩上。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祝烽整个人有些僵硬。
南烟一边哭着,一边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皇上……?”
祝烽仍然沉默,过了许久,才低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也是血红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夜的煎熬还是因为老国舅临终前留下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哑着声音说道:“紫霄,你要节哀。”
听到这话,陈紫霄强咬着牙忍住了痛哭,慢慢将被泪水润湿的脸庞转过来,艰难的说道:“谢皇上。”
这时,鹤衣迎了上来,轻声说道:“皇上,还请皇上移驾到那边帐篷休息,这里的事交给微臣吧。”
祝烽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在闪烁的烛火和阴沉的气氛下,又透出了些许杀意。
南烟只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寒意刺骨,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而鹤衣却是面不改色,只低着头站在祝烽的面前,垂着双手,任由祝烽那刀锋一般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的刮了一遍。
沉默了半晌,祝烽才开口,沙哑的嗓音听着像是刀锋磨过粗粝的砂石,给人一种刺耳更刺心的感觉,他沉沉说道:“鹤衣。”
“微臣在。”
“这里的事,自然是交给你,但该做什么,你心里还要有数。”
“微臣,明白。”
祝烽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明天一早护送国舅回罕东卫。”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这个冰冷的帐篷。
南烟急急忙忙的跟了出去,外面仍旧是风雨交加,等候的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将伞撑开,祝烽就一头撞进风雨里,把小顺子吓得魂飞魄散,正要追赶上去,跟在后面的贵妃回头对他做了一个手势,小顺子会意,立刻停了下来。
幸好,皇帝也并没有在风雨里多做停留,很快便回到了他自己的那个帐篷。
不知何时有人送了一个简陋的土炉进来,大概是感觉到寒夜雨冷,担心皇帝和贵妃会受寒,两个人从风雨里走进帐篷,立刻就感觉到一阵暖意迎面扑上来,这种反差反倒刺激得祝烽站在原地,整个人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南烟立刻上前:“皇上,把衣裳换下来吧。”
祝烽站着没动。
南烟想了想,也并不再跟他多说什么,自己上前亲自动手,柔柔的解开扣子,拉开衣带,而祝烽就这么站在原地,有些木然的任由她上下动作,南烟一边做事,一边抬头看他,两个人脸上都是湿漉漉的,泪水和雨水混合着,又冷又烫,让人在这样混乱的雨夜里都有些不知所措。
南烟轻声说道:“皇上心里若难受,可跟妾说两句?”
“……”
“不管什么,都别只一个人憋在心里。”
“……”
“舅父他——”
她的话没说完,祝烽开口,声音比刚刚更沙哑了一些,也添上了几分哽咽,道:“朕其实并不难过。他在朕很小——那个时候就出家了,这么多年,除了把他三个儿子送到朕身边之外,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一次,若他不出现,朕几乎都要忘了这个长辈了。”
南烟道:“是。”
祝烽接着道:“只是朕没有想到,他扛着这样重的病体,还要千里迢迢的赶来,殚精竭虑,为朕求来这一场大雨。”
南烟点点头。
这个时候,她已经把祝烽的外衣脱下,在手上裹了裹,正要放到一边,就听见祝烽咬着牙,带着几分狠意的说道:“可是,他都这样了,又为什么,连最后一句话,都不肯给朕!”
南烟的心里蓦地一个激灵。
其实,她是听到了老国舅在半昏迷时说的话,也听到了他醒来之后,对着祝烽说的话。
但,那样模棱两可的话,又代表了什么?
莫怪他?他做了什么,在弥留之际还要请求皇帝莫怪他?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低着头轻声说道:“想来,这些话在舅父心里已经埋了很久了,他若要接着瞒下去,也是可以的。可他独独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妾想着,也许这么多年,煎熬的也不是皇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