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中学生,大学生的期末似乎更要命一些。
最鹤生好几次看见坂口洋平在吃饭时差点把自己的脸埋进饭碗里。灰二看见就会问他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复习了。
而每当这个时候,坂口洋平就会露出愤恨的神色,不耐烦地回道:“我只是想让自己的成绩好看一点,我平时虽然没有很努力但也听了课的好嘛?”
灰二和坂口洋平不同院系更不同班,对他在学校里的作为知之甚少,听见他这样激动的为自我辩护,也就不再说什么,只微微笑一下,然后大家继续默契地维持着眼下的平静。
竹青庄一栋楼中,天天跑去泡图书馆的岩仓雪彦是毫无非议的学霸;尼古前辈是不怕开水烫已经被留级一年的“死猪”;灰二是成绩一般但因为性格甚好被好几位导师亲自指名的课程助理,只有坂口洋平,他深知自己普通得像路边的杂草。
上课虽然会老实去上,但极少会真的认真听讲,眼睛从进教室开始到出教室之后都不会离开屏幕,除非这门课的导师是会吃人的老虎。
没有参与其他的社团活动,也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将百分之九十课外时间都拿来打游戏看和无所事事,竞选班委、组织活动或者课程助理这种事情他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论玩,他不如尼古前辈玩得洒脱痛快;论充实,他不如每天要进进出出竹青庄六七趟的灰二充实;论努力,他更比不上恨不得把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以便学习的岩仓雪彦。
甚至看见每天结束部活后总和灰二有一堆说不完的话、不停地向灰二倾诉(或者说吐槽)的最鹤生,他都不免得感到了一阵自卑。
可更要命的是,他的自卑向来无用。
他惯会给自己找借口。
成绩好又能怎样?六十分万岁不就行了吗?
被老师记住又能怎样?反正毕业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不是吗?
而且他也不是最差的那一批人吧?——至少他没被留级不是吗?至少他在考试前两天努力地复习了不是吗?
一分钟的付出也是付出——这样的话难道会有人舍得来否认?
他不甚自知地,如此傲慢地将自己的“努力”
从一个皱皱巴巴的塑胶皮套,吹成了里面依然空空如也却比原先的形状不知道膨大了多少倍的气球。
…………
夏天在最鹤生看来只有一点好处,那就灰二可以暂时摆脱阴雨天时膝盖骨折处的疼痛,安然地度过一整天。
对于每个能够进入全国大赛决赛的队伍而言,那一年的夏天总是要比其他人的更漫长更热烈一点。
虽然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预见的结局,但最鹤生还是对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作为全国大赛冠军队伍的经理一事而感到些微的恍惚感。
不过她清楚的知道,这种恍惚感并非是好不容易得到用汗水与努力兑换而来的最终胜利时的忘乎所以,而是又一次最鹤生发现这群人对“赢下比赛”这件事已然相当麻木不仁,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喂不是吧大哥们,这可是全国冠军,你们能表现得稍微兴奋或者高兴一点吗”的不真实感。
或许在他们看来全国大赛的冠军和平时训练赛是同一个量级……最鹤生叹了口气,按下了心中的不适。
平心而论,最鹤生认为自己不应该强求大家都像及川彻那样珍惜每一次的胜利——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奇迹世代在轻视他们手里的奖杯,胜利能证明的东西很多,什么友情热血同伴努力坚持拼搏运气,它是一切少年漫里主人公全部憧憬与期冀的集大成者……而能得到它的人一定是有实力的——换而言之,没实力的家伙才会连冠军都拿不到。
这种否定绝不是奇迹世代中的大多数人想要听到的。
所以他们对胜利的渴望不假,在拿到冠军后表现出来的那种意兴阑珊的也同样是真的。
当然你也得承认,有时候人得到的越多,真正想要珍惜的东西就会越少。当获胜成为了一种家常便饭时,他们不会兴奋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有一句话说的是,不患贫而患不均。
见到奇迹世代他们对冠军如此稀松平常的态度,最鹤生的第一反应不是与有荣焉,而是想到了连县大赛冠军都没拿到过的及川彻与岩泉一,涕泗横流的脏脸。
她相当的嫉妒。
而这样的嫉妒,在赤司征十郎赛后接受篮球周刊的记者采访时达到了峰值。
模样清秀
的记者小姐问:“赤司同学,请问你对你们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蝉联了三年初中篮球全国大赛冠军的队伍有什么想说的吗?”
赤司的笑容很浅,不至于没有,但你显然能看出他的确不是在强作风轻云淡,而是打心底地认为:“我们努力了,所以获得了理所当然的回报。”
听到这个回答的一刻,最鹤生颇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想起灰二腿上蚯蚓一样的疤痕,也想起了灰二曾像是为了安慰她不要难过,又像是在开解自己不要再囿于悔意之中时,所说出的那句“认为努力就会获得成功,同样也是一种傲慢”的话。
赤司同学平时确实是个很亲切的人……最鹤生忍不住地想:可他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