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秋的不勇敢,从来都源自于她那双受伤的眼睛。
她没有办法做到像谢澄莹那样,那么轻易地就能将“喜欢”宣之于口。
她的眼睛看不见,也就意味着正常人能够做的许多事情,她都做不到,就连喜欢一个人,她也只敢小心藏起来,始终不敢说出来。
是谢澄莹点破了她的心事,让她意识到自己对于他这份不同寻常的心思。
而这夜,如果不是他始终固执又温柔地逼问她,如果不是他捏着她的手指,让她触摸自己亲手写在纸上的盲符,让她没有办法在刻意回避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情绪……
她也许还要藏着这个刚刚被自己发现的秘密很久很久。
她总是这样。
看起来是那么坚强柔韧的一个人,实则也有着自己始终消解不了的脆弱与自卑。
曾经她就是这样啊,
只敢在他重伤昏睡的时候,偷亲他的脸颊。
却从来都小心翼翼地守着她心底的那个有关于他的秘密,始终不肯向他表露。
所以在傅沉莲来到这个有她存在的世界之后,当他终于找到她的那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想要等着她先开口说喜欢他。
可刚刚触摸到那张盲文纸时,他就已经惊慌失措。
那一瞬间他想了许多,等待似乎从来都是一件没有什么用的事情,他也许真的做错了。
现在的她忘记了曾经有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她又怎么可能会像曾经那样喜欢他?
她也许,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几经来回,他就已经觉得难以忍受,好像那支撑了他许多年的所谓信念,也都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所以他才会那样急切地逼问她,要让她亲口告诉他。
被她彻底遗忘,于他而言,便已经犹如刮骨。
他好怕那一刻会从她的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
可她仅仅一个“你”字,就让他从那些混乱惊惶的情绪里彻底解脱出来,于是所有喧嚣都在此刻归于平静。
此刻的她仍然在哭。
也许是因为眼睛彻底感受不到任何光的痕迹,也许是因为她到底还是被他发现了她明明想藏起来的心事。
“不要哭了,赢秋。”
傅沉莲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他那双眼睛里也仍然染着一片模糊的水雾,但他此刻却是在抿着嘴唇笑。
冷白的面庞,泛红的眼尾,此刻的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添几分可怜动人。
“我跟你也不合适……”
她哭得忍不住用手去擦自己的眼睛,红肿的眼皮已经有点刺痛,她吸了吸鼻子,好像还是很难过。
“为什么不合适?”他轻声问她。
赢秋差点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我是瞎子。”
听见她的声音,他垂着眼,乌黑纤长的睫毛颤了又颤,那张面庞上又是那样羞怯的神情,“可我,”
他的声音变得很小,却还是很清晰地落在她的耳畔:“就喜欢小瞎子。”
不论是曾经亦或是现在,他这辈子,永远永远,只喜欢这个小瞎子。
再也没有人比她更重要了。
赢秋在他的怀抱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也许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仰头却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眼前仍是漆黑虚无的。
她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心头又像是无端有烈火灼烧包裹一般,她的泪花还悬在眼眶里要落未落,整个人都已经呆滞了。
他……说什么?
过了好久好久,赢秋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没由来地有点抖,“你……”
从眼睛受伤之后,赢秋就变得自卑。
即便她此刻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却也仍然不肯轻易相信,他竟然也会喜欢她。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夜晚应该是有星星的吧?月亮是不是也弯弯的,皎洁的银辉都洒在了院子里?
她明明都看不见,
可是为什么,她的脑海里好像有最温柔的星光流泻。
赢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就只是在他的手指轻触她后颈的瞬间,她就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能沉沉睡去。
她的眼皮已经红肿,傅沉莲用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然后就去她房间里的洗手间里,拿了毛巾用热水浸透,再拧干。
走出来时,他就坐在她的床沿,俯身用热毛巾在她的眼睛上敷了敷,然后又替她擦了一把脸。
眼睛彻底失明,对于她来说,应该是最致命的打击。
这些天来,他都有把明目的丹药揉碎在送给她的蛋糕,或是饭菜里,她已经吃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这还远远不够,她的眼睛要想恢复清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可傅沉莲不想再看她哭了。
窗前的玻璃罐里,那朵玄莲在这静默无声的黑夜里,散着缕缕淡金色的光芒。
他偏头看向它,那双眼睛里光影沉沉。
最终,他忽然伸出手指,淡金色的流光涌入玄莲,那花瓣被他自己硬生生摘下的剧烈疼痛,瞬间便让他的脊背僵直,脸色比之前还要更加苍白无血。
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