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凌晨两三点,陆家的门被敲响。
陆爸爸还在打呼噜,陆妈妈毫不留情把他推醒:“你快去给小刘开门,让他进来喝口水。”
报纸糊的窗户不隔音,陆夕濛也醒了,听陆爸爸热情招呼的声音,知道是刘福金来了。
刘福金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牛人,隔一阵子就来收一些东西出去卖,村里的狗都眼熟他,看见他不叫。
他人机灵,专挑人少的黎明前去卖,或者在县城小巷子里开个门洞。他们这边小地方,“打办”管得不算特别严,不太明目张胆也就教育教育算了,连村支书也和各家通过气了,说实在困难的话可以悄悄卖自家产的东西,别去倒卖厂子里生产的东西,否则不好讲情面。
刘福金以前也被抓过一回,被戴上牌子拉到大街上,整完了鼻青脸肿地放出来,下次还敢。他还笑嘻嘻对众人说未来一定会有所改变,他要做鲁迅先生笔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原书中他也确实实现了这个梦想,成为了最早发达的那批个体户。
“叔,我不坐了,这是上次卖的钱,二十枚鸡蛋,大的5分一个,小的3分一个。”他对照着一张记录单,简单算笔账,仔细地数出8角5分钱。
陆爸爸捻着口水数了,笑道:“我们都信你,别的小贩要收东西大伙可是不理的。”万一拿着东西跑路了他们找谁去?
陆妈妈把准备好的小青菜和攒的一篮子鸡蛋交给他,他放在推车上,匆匆又去下一家了。
有了这笔钱,陆妈妈惦记着后天跟大队拖拉机一起去县里找陆夕濛的三哥陆万春。
陆三哥之前每周六都回来的,这个月却连续两个礼拜没回,陆妈妈怕他在学校没生活费,更怕他出事。
要不是月中打过电话报平安,她都要自己徒步走去县里了。
陆夕濛说:“我也想三哥了,带我一起呗?”
陆爸爸警惕地看她一眼:“你别有钱了就想花光,好好存着。”
一天就赚了三十块,可谓巨款,把全家都吓了一跳。
陆夕濛撅起嘴,抱着陆妈妈撒娇,陆妈妈在三个儿子那里可没感受过这待遇,心都软成一汪水了。
“好好,你也去,但你必须跟紧我。”
“没问题!”
得,家里最有地位的两个女人自行决定了,不用讨论了。
其他人默契地低头喝粥。
今天病人来得早,陆夕濛屁股还没坐热就见村支书媳妇来了。
她先对陆夕濛笑笑,又转头看身后:“快点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不治治你这一脸痘你真想嫁不出去啦!”
一个姑娘半捂着脸慢吞吞地走进来,陆夕濛打眼一看,正是那天在河边洗衣服时问她怎么保养皮肤的何萍萍。
村支书媳妇是典型的刻薄相,尖腮薄唇三角眼,一进门就跟机关枪似的:“你看看你看看,都是小曹知青作得妖,把我女儿的脸霍霍成这个样子,一天洗三次脸,越洗越严重,这样下去还不得毁容了!”
她额头上原本只零星分布着几颗痘,现在已经连成一大片了,估计是手痒挤了白头,痘痘肿胀明显,唇周冒出许多粉刺,两颊也干燥泛红,果然是比原来糟糕了不止一点半点。
何萍萍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她当时没相信陆夕濛,反而对曹雯雯送的所谓高档洗面奶视如珍宝,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求到陆夕濛这里。
都怪曹雯雯,让她那么丢脸!
何萍萍的心思陆夕濛不管,病人上门了治就完事了。
“还是那天说的,内调为主,你要是觉得实在有碍瞻观,我给你拿个药膏能消得快一点。”
何萍萍眼神一亮,村支书媳妇也说:“拿拿拿,顶着一脸痘她都不敢出门了。”
“洗脸不用太频繁,早晚用温热的清水就行了,别的清洁用品先停掉。皮肤自己是有屏障的,就是有保护功能的,不是你把脸上的油洗得越干净就越好,过度清洁了反而把皮脂膜洗掉了,容易干燥过敏,长痤疮闭口。”
两人没完全听懂,但不妨碍她们把陆夕濛的话当圣旨照办。
陆夕濛边说边拿药材,桑白皮、牡丹皮、黄连、生大黄、黄芩各10克,连翘、生地、茵陈各15克,生薏苡仁、生山楂各30克,最后生甘草6克,这是一副药。
“早晚饭后半个小时水煎温服,药膏每天睡前涂就行,多睡觉、多喝水、多上厕所,一共1角3分。”
村支书媳妇有点不高兴:“一角多呢……”
陆夕濛露出个中老年人专用甜甜微笑:“婶,不是熟人我都收1角5呢,萍萍的脸用了药如果还不好,我全额退款!”
村支书媳妇这才舒坦了点。
走出诊所,她拽着女儿絮叨:“怪不得人家都说‘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呢,早知道把你也送去学医,你看陆家小妹,只需要每天来两三个病人,她一个月就能挣10块!”
何萍萍也羡慕得不行。
陆夕濛去小厨房炖药膳,忽然发觉这两天球球特别安静。
他孤零零一个崽躺在棉花糖造型的窝里,无精打采的,小毯子盖着肚子,最喜欢的奶油瓜子和小草莓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