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应当继续留下才是……”
“可他把时间同样够久的其他东西全都丢下了。”
法老王曾无数次在梦中抓住不存在的幻影,情绪激动地质问这道幻影是不是太过狠心,一走了之便罢了,连让他能够借此回忆的慰藉都不愿给他留下?
干燥字迹早已发黄的诗集,曾经用过的物品……那个人在此存在过的所有证明,全都化为了灰烬。
他动摇了,所以无法确定那个人究竟能狠心到什么地步,是不是在离开的时候,连自己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都不想保存,也像这样无情地毁掉了。
法老王当然不愿意相信那人会这般冷酷。
他是不愿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去接纳这个残忍的可能性的。
但人心又多么复杂,用圣人才能拥有的标准来要求一个在人间痛失所爱的王,未免也是过于苛刻了。
奥兹曼迪亚斯曾经回忆起的,他对塔希尔的“恨”,虽然在他的所有情感中占比微小。
可在这份恨意之中,绝大部分都来源于,王在漫长的时间内反复进行、却永远得不到答案的猜测,还有因此不得不逐渐扩大的绝望。
——我在怀疑他对我的“爱”。
——不,不对,我连他是否爱我都不能确定。线索太少,以前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再幡然醒悟……
——没办法询问他,因为他不在我面前。我寻找不到他的踪迹,可能此生真的不能再见了。每往死亡逼近一步,心中的阴影就会夸大一分,直到它将我吞没。
这是法老王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真正心声。
他不能将至死都存在的不安和悲痛表现出来,因为在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眼中,拉美西斯二世都只有身为“神王”的一面。
与神的身份融合的王始终在高处,无论什么方面都显得完美无缺。既然是“神”,就不可能产生“人”的悲欢离合,他不能让自己出现这个破绽。
能让他以“人”的身份坦然放松的对象,不是已经说了吗?早就不在身边了。
他在那人面前可以是多种身份,譬如相识多年的挚友,默契十足的搭档。
亦或者,他还可以仅仅只是一个兀自陷入爱河的男人。
……越说越多。
越想越复杂。
但法老王心底最深处,的确存在着这么一片阴影。
哪怕他来到现世,以奇特的方式如愿以偿,与当初失落的爱人重聚,并在安宁的人间平静生活了十年……
只要存在了长达千年的困惑无法得到解答,这片阴影便仍会存在。
——直到这一刻。
被凡人们拥挤的展览厅内,四处盛放着的尽是那个衰败王朝的遗物。
曾被泥土覆没的黄金,珍宝,残存的神像与法老的雕塑,都因为时代与地点的转移,失去了当初令万民敬畏的神圣感。
现世之人在这狭窄的空间内穿梭,对着展品评头论足。这一切,也都被放置在角落的荷鲁斯之眼静静地注视。
由人们发出的喧哗,和在此时突然掠过耳膜的嗡鸣,都汇成了命运无理取闹的嘲弄声。
“…………”
奥兹曼迪亚斯停顿了半晌,才迈步,向自己起初并不想靠近的地方走去。
身边拥挤的人群在他迈步的那一刻,就仿若蒸发一般,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如同置身于只剩下自己的静谧空间。
来到现世的法老王走到他一眼瞥见的展柜面前,在只相隔一步远的地方驻足。
他应该走得再近一些,但脚步就硬生生地顿在了这里。
跟数千年前,满心雀跃的少年刚把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时,看到的一样。
那颗蓝宝石仍旧镶嵌在正中心,将周围一圈他色的宝石衬托得黯然无光。
打光落在蓝宝石的表面,让它的内部仿若浮起了点点星辰。
奥兹曼迪亚斯注视着它,就像在凝视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的双眼。此时,那人也在回望他。
目光同样回到了千年之前。
“……在我们面前呈现的这件惊世展品,是鼎鼎大名的埃及艳后,克娄巴特拉七世的生前之物。”
解说恰到好处地响起。
“根据历史记载,克娄巴特拉七世在自己的行宫内自绝身亡,发现她许久没有离开寝殿的宫人和士兵冲进来,却发现殿门敞开,灿烂的阳光正从外透进光线暗淡的殿内。”
“美艳绝伦的女王静躺在榻上,手臂垂下,腕间留有被毒蛇咬下的伤口。她的面容红润鲜活,呈现出无尽的祥和与静谧,如若不是已经停止了呼吸,旁人都要以为她只是在安睡。”
“不过,在走近仿若熟睡的女王之前,人们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不知为何掉落在宫殿门口的杂物。”
“破损的衣物凌乱地洒落在门前,还在慌乱中被第一个进入的人踩上了一脚。人们低头,看到的不止是谁的破衣,而是被衣物遮到半截,却仍旧未被盖住光华流转的饰物。”
“走在最先的那个人也是第一个弯腰,小心翼翼将那饰物从破损衣物中拾起的人。当他将它捧在手中,所有人看到了它,都不禁被这块项链的吊坠上镶嵌的珠宝之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