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落处, 三声清脆,是三更天了。
万籁俱静,耳边只有面前人的声音, 鼻间只能嗅到面前人的气息, 眼前看到的,只有面前人的脸。
面前人, 是心上人。
——你若信我, 为何有些事还是不愿说破?
绮念过多,无处得慰藉时, 这种话,似乎都能想象出几分类似撒娇嗔怨的味道。
夜无垢喉头滚了滚, 突然觉得今年夏天实在燥热, 浅纱的衣服都有些不能透气,他扯了扯襟口:“没有不愿同你说……我就是觉得,怪没意思的。”
朝慕云却并未放过他:“什么没意思?你走丢, 失去家人的事,还是侯府十六年被砸死的,那个三岁的嫡次子?”
夜无垢看着他, 没说话, 眼神从面具后面透过来, 稍稍有些委屈。
朝慕云声音略轻:“你来京城寻仇, 寻的,就是汾安侯府,对么?”
之前聊案子时,他就眼前一闪, 有个念头掠过, 可当时正在专心推案, 并没有抓住,后来想起,方才察觉,夜无垢当时有很多不对劲之处,尤其聊到汾安侯,两个嫡子之死时。
夜无垢手中扇子顿住,颇有些无奈:“你想要知道什么,都能知道,是不是?”
朝慕云微笑:“所以没必要回避或害羞,不若好好整理整理,告诉我你走丢那一年,你记得的,你查到的,京城发生的所有大事。”
夜无垢看着他:“真想帮我?”
朝慕云颌首:“不遗余力。”
“我可没求你。”
“是我自己想,不需要报酬。”
“甜言蜜语对我无用,”夜无垢身体前倾,眼带桃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破案。”
朝慕云低眉,浅笑轻缓:“还以为哄哄你,你心情多少会好些。”
夜无垢心中悸动,缓缓凑前,扇子搭在他肩窝:“当我是小孩子,哄一句就算?”
朝慕云:“嗯?”
夜无垢神色端肃:“至少要两句。”
朝慕云:……
“好啊。”他直接笑出了声,这样幼稚的夜帮主,可不多见,“你想让我怎么哄?”
夜无垢把扇子往前递了递。
“让我帮你拿扇子?”
朝慕云拿过扇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见夜无垢伸出了手,掌心冲上。
这是……要什么东西?
忽然想起对方曾经索要过的礼物,一枚玉坠,可惜最近实在太忙,没有抽开身的时间,还没来得及买。
朝慕云本来想点下他的掌心,说句开脱气氛的话,谁知胸口一阵闷痛,动作根本收不住,直接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对方掌心。
夜无垢:……
他的确肖想过惊喜,却没敢想过这么大的惊喜,难道这病秧子对他也……
可惜也只是想想,朝慕云做完这个动作,身体前倾,直挺挺晕了过去。
夜无垢只能握住他的手,将他接个满怀。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夜色寂美,风也温柔,连梆子声都特别清脆悠长,像敲在人心头。
……
接下来仍然是各种不停歇的忙碌,皂吏们按照大人指令,按部就班,指哪打哪,说查什么就查什么,厚九泓虽然没回来,不怎么看得着人,但他的小弟们也很好使,送到大理寺的消息每次都又多又及时,只不过就是太多,有点乱,需要朝慕云一一整理。
一边指挥着下面办事,一边理案,朝慕云还顺便和院里的小姑娘拾芽芽谈了谈心,并让夜无垢帮忙,去见了章夏清章初晴父女。
拾芽芽状态早已稳定很多,因有之前相处,只要朝慕云在身边,她的安全感就会很足,有些心里的秘密好像也没必要瞒着,因为那对她来说再不是羞耻,再不是逃不了的危险,她知道朝慕云一定会帮她,一定会站在她身边。
安静几日后,章初晴的状态也好了很多,还是不喜欢男人靠近,但只要身边有丫鬟妈妈陪着,她就可以好好说话,朝慕云和她聊了很久,慢慢的,一些过往她也愿意吐露,一些烦恼也愿意倾诉,在朝慕云给她建议方向应对后,她眼睛越来越亮,再看到父亲时,也没那么躲闪了。
避开人们视线,朝慕云又见了从田村‘请’来的两个女人,陈大娘和刘婆婆……
案子有关的一切线索,正在一点点补圆,需要的证据,所有人也在一起努力,好像的确没什么完不成的。
很快,不知从哪里开始,京城街巷出现了一道传言,说是大理寺干了件大事,有桩时隔十六年的陈年旧事,将要翻出,这次的堂审不可错过……
待到朝慕云准备充足,安排开堂审案时,大理寺门口那叫一个热闹,里三层外三层,百姓们人山人海,人群里什么人都有。
有打着伞尽量往树荫底走的妇人,有说的激动,口沫横飞的汉子,凑热闹的小孩,也有衣着或光鲜或朴素,气质或富贵或不羁,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人。
连旁边的茶楼临窗雅座,都坐满了人。
也不知怎么这回的案子让大家这么感兴趣,齐刷刷在六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