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一眨不眨盯着男人的背影,手指用力按着甲板的栏杆。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却又被某种预感驱动莫名地等待着什么事发生。
闪电撕裂阴云,狂风呼啸,海水疯狂拍打着船体,一部分海水溅射进甲板上。
飞扬的海水在空中冻结成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回海面。
海水是深深的混杂着绿色的蓝,危险又瑰丽,男人稳稳地站在那里,注视着海面,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无边无际的海水,像是一片种满绿玫瑰的花园,大片大片的绿玫瑰在呼啸的海面摇曳。
他记得,薄郁曾经说,很喜欢在邮轮上看海,或者在飞机上看云。
……“坐着飞机看着天穹之上的云层,会觉得云层也像是大片的花园,种着金色的葵花。”
……“看着看着,会想要漫步其中。”
薄郁说,他不喜欢葬礼,如果有一天去世了,就把他的骨灰撒在海里好了。
那些话,隔着屏幕,在一些采访和粉丝见面的间隙,被随口说出。
他隔着屏幕看见他的眼睛,知道,说话的人是认真的。
因为身体的缘故,男人几乎哪里也不喜欢去。
乘坐飞机,或者海面的颠簸,都是一种折磨。
“原来,你要去的地方这么美吗?”他看着在狂风暴雨呼啸中的海面,缓缓露出一个虚妄的笑容。
海水被风吹到他的脸上,雪花落在睫毛上,像是流泪一样,但他却是真的发自内心地释怀微笑。
船上的人喊着什么,让因为极端天气剧烈晃动的甲板上的所有人回来,别呆在边缘。
索菲亚踢了高跟鞋,风把她的头发吹得糊在脸上像是疯了海妖,她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极力朝男人走去,让纹丝不动站在那里的他回来。
另一些人来拉着她,防止她被风刮到栏杆边摔下去。
男人看上去很正常,他像是真的好了,俊美瘦削的面容沉静,没有一丝发疯或者往日情绪不稳的神经质表现,他甚至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画面。
他松开扶着栏杆的手,船体被海水拍打,剧烈的晃了一下,剧烈的狂风穿过整个甲板。
尖叫声响起!
但他的世界却格外安静祥和,安静得,可以听到开在海面上无边无际的绿玫瑰摇曳轻拂,轻声倾吐爱语,像是有人正穿过海面上漫无边际的花海,向他走来。
在一百二十九天里,他曾反反复复做着一个梦。
梦里,他总是乘坐着一艘飞船,在漆黑浩淼的宇宙之中穿梭,沿途经过了无数美丽的星辰和文明,到达宇宙的尽头。
然后,穿过那层边界。
像是从宇宙的另一边又回到了世界,像是首尾相连的莫比乌斯环。
但是,当他再次靠近地球的时候,时间改变了,他来到了回不去的时候,阿郁还没有离开的时候。
不要上那架飞机!
飞船的速度到达了极致,时间也快到了极致。
他看到阿郁登上那架飞机,飞机舱门关闭,启动,阿郁轻轻靠在窗口,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他,和他目光交错,望着云海之上。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没有赶上。
飞船的发动机烧灼,因为到达极限的速度开始自燃。
但,他还是没有赶上。
飞机冲上天穹,在最高处坠落,解体,坠落进冰冷无尽的无人深海。
每一次,噩梦都会在这一瞬中断清醒。
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醒来。
他的飞船这一刻终于追上了。
他没有减速,追随着坠落的飞机,一起冲入大海。
就像是,牧星昼基因世界的吸血鬼,最终沉入那片天使曾经沉睡的深海。
这个世界很好,宇宙无垠沿途无数美丽,但并不属于他,所有的美好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唯一让他觉得美好的,想要和世界一起存在的,是那个叫薄郁的人的存在。
无论是多遥远的世界,也想向你走去啊。
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过去的二十年,这一百二十九天。
他一直浪费着,没有迈向一步。
不想再浪费了。
行走在种满绿玫瑰的海面,想要穿过那高高的遮挡视线的花海,快一点到那个人身边去。
黑色海水在视野上方摇曳、远去,有一个人向他沉没。
拨开遮挡眼前的绿玫瑰,那个人洁白的手指上的绿玫瑰出现在他眼前。
在种满绿玫瑰的深海里,那个人张开手拥抱他,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找到你了。”
——你也在找我吗?
真好啊。并不是他一个人在走着。
“跟我走吗?”
——好啊,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他已经迫不及待,心跳得很快,生怕那个人会中途反悔。
薄郁弯着眼睛对他笑,揽着他的腰,向上游去。
他微微错愕,失望。
——你不想带走我吗?
但他没有挣扎,顺从他神明的一切指示,只是近距离贪婪地看着薄郁的侧脸,他从未有机会可以这么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