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这个人类最初学会的字对他而言似乎有些生涩,“我对这种海鲜过敏。”
大厅里顿时变得安静。
吕芝书有些尴尬,朝贺继威看了一眼。
贺继威咳嗽一声:“没事,吃点别的,我让人给你做了开水白菜,吊了好久的汤头,你以前最喜欢。”
贺继威虽然也不怎么和贺予亲,但他至少比吕芝书靠谱,他知道贺予喜欢什么。
贺予也不好再说什么,三人一起在餐桌前坐下了。
气氛一时更僵硬了。
贺予不记得上一次他们一家三口这样坐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太久了。他看贺继威和吕芝书的脸,甚至都是陌生的。
对他而言,父母似乎更像是微信联系人里的那两个头像,那些扁平的声音。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燕州?”贺予问。
“不急啊。”吕芝书立刻说,肥胖的脸上堆了甜腻腻的笑,因为堆得太满,甚至有些摇摇欲坠,“你弟现在也住校了,我们不用看着。何况贺予啊,你快把妈给吓死了,那么危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竟似哽咽。
贺予冷眼看着,经历了电视塔事件,他的心和从前不再一样了,变得非常的冷且硬。
但他也懒得和他们多废话,最后轻轻笑了笑:“没事。我现在很好。”
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画面看似温馨,实则暗潮汹涌。
“我吃完了,可以先上楼吗?”
“啊,好。你去吧,去吧。”吕芝书虽然被贺予弄得不怎么舒服,但她毕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连对儿子都可以做到皮里阳秋,“好好休息,妈明天给你炖鸡汤好吗?”
“……随便吧。”贺予淡道,离了桌,径自上楼了。
吕芝书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上走廊深处。
贺继威:“你为什么忽然对他这么好。别说他了,连我都不适应。”
吕芝书:“我对我儿子好怎么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可是他亲妈啊……”
贺继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起身:“我公司还有点事,我明天得去趟青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你说,我想过了,之前是我欠他太多,我得好好补偿他,你也别出去太久,工作嘛,哪儿有孩子重要……”
贺继威叹了口气:“……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让人怀念。”
“……”
“像是你刚怀他的时候告诉我的。”贺继威笑笑,眼神很深,竟似有些难过,“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吕芝书:“老贺……”
贺继威已经转身走了。
贺予躺在卧室床上,不用和吕芝书贺继威虚伪客气之后,他的眼神就有些散乱。
他看着天花板,和过去的一周一样,他一个人独处发呆的时候,就会捋着之前的事。
“咚——咚——咚——”
不期然的,老宅的大座钟又敲响了。
一声一声沉闷浑厚地叩击在他心里,就像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就像那个他站了很久,也等不来哪怕一个人的陪伴的十三岁生日夜。
想到那个生日夜,他不由地又想起了谢雪。
不但他的父母从没有多少关心过他,就连谢雪也只是他在极度孤独和极度病态中部分想象出来的一个人,她是真实的,但又非完全真实的,得知了这一真相,他对谢雪的感觉变得很复杂。
其实一切都早有预料的,是不是?
他以前总是觉得谢雪记性不好,有些东西他还清晰地记得,可她却说没有印象。
他那时候还和她说,真不知道你这记性是怎么样考上大学的。
他从来就没怀疑过那些事情或许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一场他脑内的狂想。
那个“她”并不存在,并不全然真实。
甚至连他的潜意识,都知道他在进行着自我保护,自我欺骗。
他曾经写编导课的作业,写一个头七回魂的男孩。男孩死后的灵魂叩响了老师的门,他坐下吃点心,喝姜茶……然而等老师第二天醒来,桌上的饼干一片未少,暖心的姜茶也冻成了冰。
男孩根本没有来过,是假的,是一个不存在实体的幽魂。
他的大脑能编出这样的故事,难道不是在投射他自身对谢雪的想象?
故事里不曾动过的曲奇饼干,故事外不曾存在的生日蛋糕。
故事里冻成了冰的暖心姜茶,故事外一颗冷到连跳动都太艰难的心。
他的潜意识不是不知道。
甚至,他现在仔细回首,从一个梦醒者的角度看过去,他是能分辨出梦与现实的。
身在梦中时,梦醒不分,可一旦睁眼了,他能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就像谢清呈说的那样,谢雪确实对他很好,但那种好不是独一无二的,不是没有边界的。她把他视作一个关系亲近的朋友,可是她有很多的朋友,并不只是贺予一个。
他从来都不是特殊的。
这是比谢雪喜欢别人更令他倍受刺激的真相——他的感情支柱居然只是一场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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