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没有说大话,家里确实有的是盐。
他们所处的大兴朝,食盐施行管控制度,每家每季能领多少,都是有数的,由里长分发,以免普通农家买不起盐。
原本也是刚够吃用,但是两年饥荒闹下来,连粮食都吃不上了,哪有盐的用武之地
最多,村人用盐来洗陈粮,能减少中黄曲霉毒素的几率。
崔稚看着田氏掏出一大袋盐来,心跳快了几下。
“从前年景正常的时候,这盐够吃吗”
“够是够,却也是刚刚够,还得紧巴些用。”田氏答道。
“那若是用完了,盐可有其他地方能买”
田氏奇怪地看她一眼,“从私盐贩子手里买盐,抓到了,那可是要抄家流放的况且贵得很,咱们哪里买的起”
崔稚听了,眼皮眨巴两下,“咱们家这么些盐,就没想着卖一卖”
田氏却是笑了,“往哪里卖家家都不缺盐。”
田氏忙着抓了盐洗米,崔稚给她帮忙,魏铭站立一旁,看看家中的盐,又看看崔稚,脑中全是她刚才的问话
“咱们家这么些盐,就没想着卖一卖”
贩卖私盐是死罪,可他们手里的本就是官盐,且这等情形各家都有,要是真能用这些余盐换钱换粮,便是铤而走险一番也是好的。
不然果真吃陈粮撑到朝廷赈灾粮拨下来吗
他记得上一世,众人翘首期盼朝廷赈灾粮来,但真正拨来的却不过了了,一到冬日,不少人便饿死了。
现下山东各地都不缺盐,需盐的营生也因为无粮无钱没必要屯盐,即便有人要,也是要压价的,只能卖往外地。
只是这样一来,成本、变数都增加了,若是再被抓到误以为是私盐贩,有理也说不清。
魏铭自不肯轻易放弃,准备写画一番细细思量,却被人拉了衣角。
是崔稚。
“木子,你知不知道盐价呀”她问。
“三钱银子一斤盐。”魏铭答道,见她面露困惑,解释道“若论寻常年景的米价,一斤盐等同一斗五升米。”
崔稚嘴里重复着,拉了他到院子里,捡了树枝又开始画符。
魏铭见怪不怪,知道她在算数,又补充道“水旱荒年,斗米千钱,如今虽有官府赈济,一斗米约莫也要一两银子。”
魏铭只能估摸这么一个数出来,具体价值几何,他现在这个身份,真是无从问起。
崔稚还在画符,“一两银子是十六钱一斤也是十六两”
“嗯。”魏铭应了一声。
他还在想如何把村人手里的盐运出去,去外边换粮。毕竟按照正常年景折算,一斤盐换的米,够一人省着吃半年,似方才婶娘拿出的余盐,不止一斤,去掉洗陈米的部分,剩下的,还能换得不少粮食。
不得不说,崔稚这个想法确实值得一试,但是怎么走通这条路,是难题。
前一世的人,还能用上吗
魏铭正想着,崔稚又拽了他,魏铭低头看去,只见满地都是她画的符。
她仰着头,却不同他说符的事,兴奋道“有盐就是有矿呀明天咱去一趟县里,县里应该有收盐的大户吧低价用盐换钱,再拿钱去外地买粮”
魏铭听她说得,倒有些道理。
直接用盐换本地粮食肯定不值,所以换了钱再去外地换粮,虽然压低了盐价,但也能换成,只是路途遥远,一路都是饥民,运送就得废去不少。
他提醒她,“那得多少粮,才够车马损耗”
她愣了愣,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只怕是把这一里的盐都收来,也不够折腾的,更何况拿什么收盐呢
她有点气馁,树枝戳着地上的符,一会就戳的没了原型,“衣食住行用处处受制,人家穿越都呼风唤雨的,我怎么连饱饭都吃不上呢我怎么没投身到大户人家”
她抱怨着,忽的一顿,“唉大户人家的地里也不能凭空长出粮食吧他们就甘愿吃陈米他们这么有钱,怎么吃饭”
魏铭也被她说得怔住。
他想起来了。
后来安丘县又遇上了一次饥荒,那会他考中了秀才,去县里看望一位同窗,当时便听得同窗说,隔着一条街的县里富户,如何每日里烟火飘香,连得脸的仆从家中,都能吃上一年米,主家更是吃得新米,还是江南的粮商卖过来的江南新米
江南的粮商卖过来的江南新米
魏铭不由说出了口,“有外地粮商来卖米。”
“啊”崔稚惊叫了一声,“要是把盐卖给他们,岂不是皆大欢喜了”
是啊
魏铭本还有几分顾虑,只被她这么一嚷,把顾虑都嚷走了。
成不成的,总算找到了一条路,走一走再说吧
低头去看眉飞色舞的崔稚,谁料被崔稚一把捧住了脸,“木子真的不傻呀知道这么多,可帮了我大忙了两年的书没白读,有学霸气质等我挣了钱,你好好读书,考个秀才回来”
说完,欢天喜地跑走了。
魏铭觉得自己得适时表明身份,不能一味遮掩了。
不然以小丫头的大大咧咧,还以为他是个小孩,随随便便就摸他的脸,太不像话
崔稚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