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宫。
“慢些吃。”谈亦霜吩咐宫女下去拿牛乳,“怎么最近爱喝牛乳了?”
“王滇说喝了能长高。”充恒吃饭从来都是狼吞虎咽,梁烨骂了多少次都没改,谈亦霜也没能给他改过了,最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谈亦霜闻言失笑,“你如今的身量在男子中算是高的了。”
“没主子和王滇高。”充恒很不服气。
他比梁烨和王滇矮小半个头,身量也瘦一圈,总觉得自己不够威武,他接过宫女递来的牛乳两三口喝了个干净,才算吃饱喝足,见谈亦霜笑着看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瞬间涨红了脸,“我、我只是饿了,正好路过……”
饭都吃完了才意识到谈亦霜留他吃了饭,激动得有点不知所措,但又因为年幼时他大半时间都是在康宁宫吃的,所以压根就没觉得不习惯。
“我好久没回来吃饭了。”充恒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发红,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谈亦霜被他说得心里不是滋味,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你想回来便回来,我何时拦着你了?”
“主——”充恒话到嘴边戛然而止,低下头没再吭声。
谈亦霜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琉璃,去将做好的那件冬衣拿来。”
宫女应声拿来了件崭新的绛色棉袍,谈亦霜拿来对着他比量了一番,“大小看着还可以,我原想着给你做件霁色的,小孩子穿着俏皮,又想着除夕该穿得喜庆些,便改成了绛色,但陛下取消了家宴,我也没机会给你,给他做得那件还放在柜子里呢,不给他了。”
充恒咧嘴一笑,挠了挠头道:“除夕我是来想看娘娘的,但是闻太傅死了,主子不开心,我得陪着他。”
“我知道。”谈亦霜拍了拍他的小臂,“去偏殿换上让我好好看看。”
充恒拿着袍子兴高采烈地去了偏殿,旁边的宫女拿着帕子掩嘴笑,被谈亦霜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瞬间噤了声。
王滇批完了折子,又议了半天的事,正累着,便看见充恒通红一身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
王滇有些稀奇道:“这身衣袍倒是喜庆。”
“娘娘给我做的。”充恒嘚瑟起来的神情跟梁烨几乎一模一样。
王滇笑了笑,“挺好看的,穿着吧。”
充恒道:“祁明我让人盯着,只是换了个值。”
“后面就亲自盯着吧。”王滇揣着袖子低头看桌上的地图,“别人我也不放心。”
“好!”充恒干惯了这些事,王滇又说信他,心情十分愉悦地抱着剑就蹿了出去。
王滇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凝重。
地图下面,压着今晨刚截的信——是祁明送入宫中的密信,暂时支开充恒也是为了打个时间差让他避开。
“粮草的事情有眉目了。”崔琦推着轮椅从屏风后面出来,“兵部侍郎谈勇。”
谈勇是谈亦霜一母同胞的弟弟。
“王爷。”毓英推门进来,将手里的信递了上来,“谈家声称,谈九小姐找到了。”
这便很荒唐了,当初梁烨是为了封王滇做皇后,才费尽心思和谈亦霜联合捏造了谈九小姐这个虚构出来的人物,坊间将这位谈九小姐传得神乎其神,拥护者甚多,只是后来王滇一走了之,这一茬也就跟着揭过去了,可如今反倒被谈家又利用起来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梁烨瞎折腾出来的后患,到头来还是得“谈九小姐”本人来解决。
王滇扯了扯嘴角,“十六兄觉得,为何他们如此沉不住气?”
崔琦懒得理会他这糟心的称呼,只冷静分析道:“你口口声声要铲除世家,吏部你安排的那几个愣头青也上来就不管不顾地查贪腐舞弊,粮草运到前线之后有问题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恐怕他们原本想的也是现在就动手。”
“再将诸位大人幽禁宫中就不妥了。”王滇敛起了笑,“皇后的位子我虽不乐意坐,但也不喜欢别人觊觎。”
“再给他们添把火。”
谈家反意外,但也并非如此意外。
梁国几欲分崩离析,天下战乱四起,争权夺利这种事从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说是多么缜密曲折的筹划,到头来也不过是拼得那几分运气。
兵乱四起时,王滇站在议事殿的台阶上,旁边的梁寰紧紧挨着他,惊惧地听着外面的厮杀,紧紧盯着外面的火光。
“阿寰,不必怕。”王滇姿势放松地站在台阶上,垂眸俯视着殿中脸色惨白的官员,“诸位大人也不必惊慌,总有些人不自量力,以卵击石,本王便让他们看看,这天下到底该姓什么。”
埋伏在暗处的数万禁军和士兵厮杀声震天。
珠帘后的卞云心早就面如土色,袖中的手紧紧攥起,而另一边的谈亦霜却只是闭着眼睛,冷淡的模样仿佛同这场闹剧无关。
血水浸透了宫道的石板,艳丽的色泽比宫墙都要漂亮几分。
尸遍满地,血流成河。
大都各处都燃起了冲天火光,仿佛杀戮就能洗净这个王朝最后的腐朽。
所有的阴诡风云,在绝对的军事压制之下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