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拿花袭怜开刀,不想正逢自家妹妹喜事,只得暂时将此事搁置。
为了不节外生枝,李府这门亲事操办迅速,只求赶紧将李雪蓉嫁出去。
这日,李府内外皆挂红绫,大红灯笼贴着“囍”字高高悬起。
李雪蓉坐在闺房内,神色呆滞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她身后的木施上正挂着那套大红喜服。
外头的喧嚣和热闹仿佛跟她没有一点关系,那唢呐丝竹声越大,李雪蓉就觉得心脏越空。
好空,身子沉甸甸的往下坠,四肢一点劲都没有,像陷入了泥潭里,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
突然,挂了三层重锁的门口传来一道轻细的脚步声。
李雪蓉转头,从窗户缝隙里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花袭怜。
夜正浓,少年一袭青衫立在那里,身姿翩然若惊鸿。
李雪蓉下意识起身奔到窗户口,花袭怜将手中的那盏琉璃灯挂在窗口上,脸上含笑道:“李小姐,我已经找到我的救赎,这盏琉璃灯还你。”
李家小姐呆站在那里,救赎?
花袭怜转身要走,李家小姐猛地一把撑住窗子,努力透过那条缝隙盯住花袭怜,她神色急切地问他,“救赎,你的救赎是谁?”
花袭怜转身,眼神冷冽阴鸷,带着明显的攻击性和保护欲,就像是被人觊觎了珍宝后,小狼崽子的那种眼神。
“那是我的,不是你的。”
面对这样的花袭怜,李家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陡然发憷,她呢喃道:“我,我也不是要跟你抢,我只是,只是好奇……要怎么样才能得救呢……”
之前盛气凌人的李小姐被关了几日,整个人的精神陷入崩溃。
李家小姐与花袭怜有相像之处,两人如溺水之人,一人抓住了浮木,一人却只能任由冰冷的湖水卷着漩涡将她往湖里面吸。
花袭怜笑了声,眼神带着冷,他说,“我怎么知道。”
李雪蓉是李家唯一一个对他有过好脸色的人,那时候花袭怜初入李府,备受欺凌。有家仆说李小姐白日游园时掉了一支簪子,一定要让花袭怜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
那夜,花袭怜趴着寻到凌晨,正巧李雪蓉睡不着,自己也出来找簪子,她看到趴在那里的花袭怜,听说他是为了给自己找簪子,一夜未睡,便赶紧让小丫鬟将手里提着的琉璃灯给他,让他回去歇息。
这大概是花袭怜在李府内得到过的唯一一份真挚的温暖。
只可惜,人心变得太快,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性。
三年前落水事件后,李雪蓉性情大变,暴躁、虐待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李茂生喜欢花袭怜,她也要喜欢花袭怜,李茂生折磨花袭怜,她也要折磨花袭怜。
李府上下早已忘记曾经的李雪蓉是如何温柔的女子,只知道现在的李雪荣是如何刁蛮的一位女公子。
“可是我撑不下去了……”
李小姐红着眼,发出最后一道悲鸣之音。
她并非盛气凌人之人,她素来性子温和,可这世道非要将她逼成这样,她也没有办法。她仿佛是疯了,从一开始的压抑到三年前的爆发,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可怕。
可是她没有办法停止,她就像是被割裂成了两个人。
那些疯狂的举动能让她几乎要被撕裂的脑子舒服些,因此她疯狂的发泄,甚至愈演愈烈,她觉得自己像个牲畜,而不是一个人。
李雪蓉捂着脸哭泣,等她哭完,眼前早已不见花袭怜的身影,只余下那盏挂在窗前的琉璃灯。
同沉泥潭的二人,一人得救,一人却依旧深陷其中,李小姐的精神被拉扯到极致。
她脑子浑噩,完全不会想到花袭怜为什么会过来找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只知道,那污泥之中只剩下她一人了。
姑苏盛行晚间出嫁,众人尚沉浸在喜悦之中,不想李府一角火光四起。
李雪蓉的房间外头,那盏琉璃灯歪斜着倒地,旁边的窗子上挂着一根长鞭。
李家小姐用鞭子打翻了琉璃灯。
李雪蓉想,她的救赎就是这盏琉璃灯吧。
冬日干燥,外头挂的红绫沾火后迅速舔出火舌。
李雪蓉就坐在屋子里,盯着镜子。
她仿佛看到她娘亲指着她骂,“三年前就该让你淹死!”
“哈哈哈哈……”李雪蓉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连眼泪都出来了。
都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就因为她是女儿吗?
浓厚的黑烟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李雪蓉坐得端正,她缓慢放下自己如男子一般束起的长发,然后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
女子疯狂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她嘴角含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生而为女,我有何错。”
话罢,女人带笑的脸绽开在镜中,如冬日最美的花。
李府不远处的某个暗巷内,花袭怜看一眼李府头顶的漫天黑雾,转身往更深的巷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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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李府女儿出嫁那日突燃大火,这火起的古怪,是从李雪蓉闺房内烧起来的。
那日正好顺风,人多,火势蔓延极快。
李府一家四口,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