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无边——”
他转过身去,径往红尘之门走:“回头就是彼岸。”
茫茫孽海,只剩那污浊水人伫在水面,有一种被遗弃的孤独。
祂静静站在水面,低下头来,似乎想要看看自己,间隔不知多少年的看看自己。可污浊的祸水,根本没有祂的照影。
只有翻滚的孽力,反复描述着不为人知的险恶。
属于无罪天人的声音,更恶也更淡漠了:“你就这么自信,你能降服这魔功吗?万古以来,我见过太多所谓天才,像你一样,自以为与众不同。但最后都为魔功所化,没什么不同!”
姜望步步往前,每一步都很坚定:“我的路,在其中。”
“你完全不明白,你现在有多么孱弱。你的自信只是空中楼阁。”无罪天人的声音道:“当然,在洞真境这个层次,你的确算得上强大。但只有真正突破现世极限,你才能明白什么是自由。你什么都看不到,竟然不觉得迷茫,不觉得恐慌,还大步往前!这恰恰是无知的表现!”
“你现在自由吗?”姜望只问。
世上最不自由的超脱,或许是敖舒意,背负心中的枷锁。可孽海三凶,是切切实实身上戴枷、上有镇封的囚徒。
无罪天人的声音瞬间暴怒起来:“只活一秋之蟪蛄,竟如此狂妄自大!果不知世间有冬耶?振翅不能高七尺,披星不可走半里,更不知青天高,黄地厚!”
超脱者毕竟是超脱者,哪怕是潜藏在孽海深处的孽海三凶,被红尘之门镇压,被历代强者封印,被莲华圣界压制,被学海消磨——祂们也果然是知晓世间局势变化的,完全了解姜望经历过什么,正在经历什么。
姜望完全明白,无罪天人的境界和眼界都不是他可比。他很清楚,无罪天人的每一句话,都有其道理所在。
他知道他的确是一秋之蜉蝣。
但他只是往前走:“也许是你不知,这一秋……是如何灿烂!”
……
……
秋风掠过天刑崖。
威!!!
仪声不绝。
姜望挂剑走在漫长的登山石阶。
经仪石,听法音。
好几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一步步走上高崖来,也是为了魔功相关的事情。
今时今日,何似旧年。
“姜真人何来?”
卓清如出现在石阶高处,眼神复杂地看过来。
那一声“姜师弟”,却是再也叫不出口。
今日姜望纵一秋而死,也已是历史的传奇。
她这等执笔记史的人,尤其知晓青史著名的分量,也尤其地感到遗憾。
“卓师姐。”姜望微笑而礼:“烦请通传,我欲求见吴宗师——”
卓清如二话不说就转身。
这师姐的性子也太急了些,姜望的声音赶紧追上去:“还有韩宗师!公孙宗师!”
规天宫执掌者韩申屠,矩地宫执掌者吴病已,刑人宫执掌者公孙不害。
当世法家的最高领袖,有关于三刑宫、有关于“法”的具名!
姜望要做何等大事,要同时拜见三位法家大宗师?
卓清如想不明白,但她不会用自己的疑问去浪费姜望的时间,她清楚自己知道答案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通传,促成三位法家大宗师的共证。
在那座万古法碑之侧,忽有门户洞开。那仿佛是法则具现的钢铁之门,严格、规矩、工整。
整个天地的规则仿佛溃而又现。
唯独姜望定定地站在那儿,像是波光荡漾里,礁石的静影。这个世界排斥他的时候,他存在。这个世界容纳他的时候,他存在。他存在于他自己,而并不以任何“他者”的名义。
吴病已的声音在里间响起来:“姜真人,请入矩门。”
姜望抬脚跨入其中,眼前是一座高阔威严、简洁凌厉、典型法家风格的大殿,殿中站着三位法家大宗师。
吴病已居左,公孙不害居右,韩申屠在最中间。
面对这位道途艰难的年轻真人,三位大宗师并没有谁拿大。相反都表现出了罕见的重视,那陛上分明有三张大椅,却没谁去安坐静待,全都站在殿内相迎——法家的礼十分严格,一般来说,唯有衍道真君,才有资格被这样迎接。再往上一级,就是他们出殿相迎了。
这三位大宗师里,只有刑人宫执掌者公孙不害,姜望是第一次见。
这位“负棘悬尺,绳天下之不法”的大宗师,生得一副游侠面貌,五官立体,猿臂蜂腰,有盛气而不凌。仅就气质而言,不似韩申屠那般宽广,也不似吴病已那样严苛。
能成为法家大宗师的,不仅仅是实力修为要触及现世极限。还必须要真正在法家学问上,有所开拓和洞见,是真正能够开宗立派的存在。
公孙不害著《证法天衡》、吴病已著《德法三讲》、韩申屠著《势论》,都是一时名篇,法学经典。
这三位大宗师的作品,姜望都或多或少的读过。读懂了一些,当然不懂的更多。
今日他走进矩地宫来,诚心诚意地一礼:“小子姜望,学法以明理,向于宗师著作有所得。虽不敏,亦受用。今日面见,毕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