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好的天气,阳光暖暖的,金色的丝线撒在水面上,波光潋滟。
周二少爷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中山装,脖子上挂着灰色的羊绒围巾,同色的羊绒鸭舌帽,外面穿一件深色毛呢大衣。纽扣敞开着。
钱主任跟在他后面,穿着夹棉的烤绸长袍马褂,简单的烤绸瓜皮帽,脖子上也搭了一条围巾。
两人沿着水岸慢慢往前走,又拾级而上,站在一座石桥上,桥下是缓缓流淌的河水,天空是深邃的宝石蓝。
乌篷船轻盈的划过去,一曲姑苏声调民歌,飘洒到很远的地方。
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周二少爷把手扶在石桥的白石栏杆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专程来上海拜访的外国人就有一百多个吧,加上租界里的洋人跟着起哄,一下子要应酬几百人,你都能照顾周全,还可以来乡下水镇悠闲,人才呀!”
钱主任站在石桥上离他三尺远的的地方,也做出一个扶栏杆的姿势:
“不敢当,全靠大小姐青眼,二少爷指点。”
周二少爷的声线里带了一丝调侃:
“密斯莉莉,也帮了不少忙吧!你招聘来的十来个外国员工,连大小姐都称赞过好几次。我记得你会说的外国话,两个巴掌数的来。”
钱主任有和聪明人沟通的特殊技巧,只把表面上的话往下接:
“懂机器和化学的洋人技工薪水是很高的,翻译倒是十分好找,也便宜。我洋话也学了二十多句了,没什么大用。洋人也是人,不比咱们聪明多少,费点心思就能应付。”
周少爷笑:
“我听说好几国的大使,都抱着你喊老朋友!”
钱主任嗤了一声,说:
“不当真,是外国人的客套,和咱们这里鞠躬作揖差不多。都是客套,老朋友是第二次见面就能喊得。咱们底子硬,有货。也好撩拨!”
还是很清楚自己的底气是啥的呀,周二少爷点头。接着往下引:
“王昭君出塞外,文成公主入新藏!和亲都是千古留名的佳话,钱五哥一表人才,也要为中外友谊做贡献了。佩服佩服!”
钱主任老练世故,脸皮城墙一样厚:
“还是老时代好。都是一群兄弟打天下,吃酒吃肉。现在民国了,还得和妇女们一起做事,她硬生生的扑过来。”
钱主任内心委屈,我也没有怎么样,她硬扑过来,接二连三的,我看着她也有些用处,我本分节约,不浪费人手。
周二少爷呵呵的笑。凑近钱主任一些,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个外国人,也分三六九等,既然和亲,咱们找个好的。古今中外的道理相同,外国人也十分讲出身,注重贵族血脉的!找个好的,也更有用!”
钱主任也只好做出一副和他交心的样子来,说话半真半假:
“更好的还真是有,其实出身也不用太费心。编几句也容易,她能讨大小姐欢心,就这一样最难得!”
周二少爷把抱着钱主任的手臂放下来,往后倒退两步。忽然抬腿,猛地往钱主任小腿肚子踹了过去:
“她能讨大小姐欢心,就这一样最难得!”
也不再说别的话,转过身去,慢悠悠的散步去了。
钱主任哎呀一声,弯下腰来。双手捧住被踹的剧痛的膝盖,单脚跳了几下。望着周二少爷远去的背影,脸色几度变幻,最后还是整理了一下毛围巾,把手扶在石桥栏杆上,看那远处,河湖交汇的风景……
半个小时后,两人在水镇唯一的电报房里见面,说话只用三两个字,配合处理电报依旧很默契。
药厂的事情多,年前尤其的多。年前的时间来周庄游历,是比黄金洒水还要奢靡的事情。
莉莉小姐走进电报房,找一个偏僻的位子坐下来,双手撑着下巴,眉眼含笑的望着他们做事。钱主任抬起头来,冲她招手,写了一沓子纸条,让她翻译。
莉莉小姐声音欢快,如果她身后有尾巴 ,一定会像小狗一样摆动起来的。
冬日天短,张美溪也没有午睡太久,爬起来伸了懒腰,随便洗漱一下,依旧在水镇上四处游逛,很快就看见几个相熟的船娘和她打招呼:
“大小姐,今天坐床(船)吗?”
张美溪兴致很高,笑着点头,轻快的跳上去。杏子跟在她后面,坐稳了船,把一个雕漆小跨篮交给船娘。
“烧阿婆茶,用我们的水,我们的杯子!”
船娘殷勤的答应了,伸展手臂,船桨滑动,乌篷船灵巧的七拐八绕,穿过狭窄的青石砌成的船道,来到一处回廊连接白墙的所在。
“这是举人老爷们写字题诗作画的地方!”
张美溪跳上岸去,东瞧西看。唐风孑遗,宋水依依,烟雨江南,碧玉周庄。江南自古出才子。题一首好诗,做一副好画,名声也随着那好诗好画在人间千年流传了。
张美溪看的心旷神怡,摇头晃脑了大半天,嘴巴里才挤出几个字来:
“好,好,真好!”
船娘殷勤的介绍:
“这边笔墨铺子都有,我去拿一些给小姐!”
张美溪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小桃子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