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重如山的浓烈气数。
亦有武道四重天层次的唐正阳,顿晴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他喉咙滚动两下,沉声道:
「并非微臣藏有私心,不愿接纳此策。
而是……丈量田地一旦颁布推下,其牵建之广、影响之深,足以使得朝局动荡。
殿下难道不知,当年圣人清丈全国土地,足足杀了江南七府六位府主,十五位州位,
前后罢免两任户部尚书,当庭杖死一位户部侍郎。
最后更是调动卫军,剿灭九家本地豪强,
将其满门抄斩,悬首示众。
这才有了存于户部的那份鱼鳞珊!
现如今海内升平,风调雨顺,国库亦是充盈.
纵然九边耗费甚重,却也能够维持。
殿下……何必动这个念头。
微臣恳请,收回成命!」
说到最后,这位户部尚书竟是跪倒下去,连连叩首。
卢、郭两位侍郎,见状亦是如此。
「唐尚书,起来吧,你刚才说的那些,本宫心里清楚得很。
也知道你心里的顾虑究竟在何处。
距离上一次丈量土地,已经过去六十
年了。
别的不说,仅凉国公他一人,大名府的庄田就有一百五十多所,这还不算在江南广置良田。
而他原籍家乡一府之土地,十分之七都归于几个义子、管家名下。
十三太保之首的赵无烈,虽然常年待在军中,可他却坐拥衡州、安州足足六万亩良田
唐尚书,你告诉本宫,六万亩良田,能够养活多少人口?!「
白含章一字一句平静有力,宛如金铁交鸣,迸发铿锵之音。
唐正阳眼底掠过一丝难言之色,刚刚站直起来的腰身,立刻佝偻弯下。
「唐尚书不知道,还是不敢讲?那好,本宫今日与你分说明白。
景朝南方水田亩产两石,算是不错的收成,北方旱地约莫产个一石多。
而一个壮年男子,一年最低吃米六石。
若是练武之人,消耗更大。
一家四口人,至少需要二十亩地才能活下去。
仅一位国公爷的义子,便独占了可供三千户吃饱的田地。
本宫且问你,本朝有几位国公?又有几位王爷?
他们下面的门生故吏,投效的客卿幕僚,从龙有功的武勋贵胄,依附孝敬的小吏县官……又各自兼并多少田地?
这一层层压下去,唐尚书难道还要对本宫大放厥词,景朝四十九府的百姓,皆是安居乐业,都能吃得上饭?!
唐正阳闻言如遭雷击,佝偻的身子彻底垮塌下去。
白含章每一字、每一问,都像刀尖戳进心底,搅弄五脏六腑。
这既是龙脉气运,正统大位,对于皇朝臣子的压制。
也是东宫储君,监国太子,对于二品文官的诛心。
以往身居高位,可以权衡利弊得失,可以对底下视而不见。
仍然保持那股充塞宇内,堂皇正大的浩然之气。
可如今受到太子殿下的严厉质问,四重天凝练出来的文宫、文心,顷刻不稳,险些崩碎。
「唐尚书,你适才说国库充盈,确实没错。
可本宫有个疑惑,为何明明国库充盈,赋税每年也都有减免。
可广燊府的胥州、池州,辽东的成州、越州……皆有贫户饿死,暴毙街头?
是景朝四十九府的田地,养不活这么多百姓?还是本宫没有拨粮赈灾?
亦或者,是你们这些食君禄的父母官,肆意盘剥他们的黎民,将良田纳为私产?」
白含章好似大怒,竟然罕见地大发雷霆,直接将手中奏章砸了出去,而后冷声念道∶
「唐尚书,好好看看周觉民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豪强兼并,民贫失所。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
你身为户部尚书,难不成……当真没有丝毫觉察?」
唐正阳脸色惨白,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像吃了黄连一样,心里发苦。
自己不过二品,如何去丈量清点当朝国公、乃至于藩王所侵占的良田私产?
「微臣……办事不力,疏忽职守,有愧于浩荡皇恩,有愧于殿下栽培!
愿意,自请告老还乡!」
思忖片刻后,稍微聚拢心神的唐正阳将头重重一磕,跪地说道。
本来盛怒之下的白含章,眼中浮现极为明显的失望之色。
宁肯辞官,也不愿担这份责。
六部尚书亦如此,其下的官员可想而知。
「纪九郎终究太少,一把神剑还不足以荡平天下,整顿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