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缓慢拂过残转断瓦, 天地陷入黑暗,城市里唯一亮着的,除了装甲车前方的探照灯和活人手中的照明物什,便再无它物。
最后一批属于瑟曦的人, 已经完成任务驾驶着车离开了城市。
苏澜站在坍塌的高速公路边缘,从这里可以看见西边十公里外的城市边际以及电视塔废墟,直到瑟曦的队伍化成白色小点被黑夜彻底吞没才收回视线。
昔日的安全区已经成了亡者之城, 或许在城市其他区域还有谢尔特的军事力量驻扎,目光往郊区投去,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建筑物的灯光。
她徐徐呼着黑夜冰凉的空气,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般, 终于回过头,走下了高架桥。
阿尔法坐在路边,漆黑的发丝懒洋洋地顺着后背垂落,怀里抱着一罐子糖,正安静地望着她。
被阿尔法这么盯着,她就像是一只失足落入野兽口中的幼鹿,挣扎着, 直到血液淹没呼救。
“你错过了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阿尔法的视线跟着她移动, 最后定格到自己面前。
“我不打算这么早去莱氏石, 他们自己还有不少麻烦要解决。”苏澜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最后一次离开的机会,这家伙真是一语双关啊。
无论是指当下离开安全区,亦或是离开他的视线。
她都已经错过了绝佳的逃脱机会。就像是一只蝴蝶主动扑进了蜘蛛刚织好的网里。细密的蛛丝窜动,一点点逼近落网的猎物。
被连皮带骨地吞噬掉, 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不过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嗯?”
“瑟曦想得到严商俊情有可原,但你也出现在安全区,实在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杀死一个会威胁自身存在的生物,不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但那些谢尔特的员工…”
“他们本来想埋伏我,没想到让莱氏石乱入了,当然,他们也付出了代价。”阿尔法用稀疏平常的口吻漫不经心说道。
“严将军不会放过你,”苏澜刚开口,一想到自己也在严的逮捕名单上,自嘲道,“当然,我们现在处境一样糟糕,我猜他也不会让我太好过。”
“严?他渴求着生命和不死。为什么人类都想要长生不老呢?”阿尔法喃喃着。
“可能因为畏惧死亡吧。”
“他们为了长生而发明的造物却如此邪恶,甚至能吞噬他们自身。”阿尔法轻轻嗤笑了一声。
“你究竟想让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苏澜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阿尔法平静又诚实的回答她,“每个物种都有存活的权利,物竞天择。那你呢,你又想做什么?”
“我以前想过,找到家人,然后一起幸福的生活,就像是童话里写的那样。但现在,我只想活着。”
说着,苏澜忽然意识到,此刻和她正谈话的对象,是一个揭开了纯真面具的阿尔法,是她曾最陌生又最惧怕的阿尔法。
不是会故意装作茫然又无辜模样的少年,也不是口口声声说着甜蜜的话来诱惑她的人。
她想刻意忽视阿尔法投注在她身上的过于炽热的目光,无意瞥见了他仍在流血的伤口。
之前已经做了简单包扎,他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你的伤口要不要紧?”
银色的血液几乎将绷带染透。
阿尔法歪着头,平静的声调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甜腻,用她曾熟悉无比的乖巧声调开口,“懒,关心我?”
苏澜推开他的脸,让他把身子站直。
“别乱动,我帮你重新绑好。”
“嗯。”阿尔法乖乖应答了一声。
以他的角度,能看见她低下头时后背绷起的漂亮弧线,颈部细致的线条隐没在贴身的作战衣领里,白皙的皮肤上零星布着一些白天作战留下来的淤青和擦伤,因而更显得罪恶和靡丽。
她靠的太近了。
近到仿佛一伸手就能拥抱进怀中。
苏澜检查完了阿尔法腹部的纱布,抬起头正准备告诉他重新绑好了,却被猛地一推,按在了梁柱上,动弹不了。
压迫感太强烈了。
“你…”
阿尔法的脸贴近,像一只正准备进食的异鬼,冰凉的手掐在她的肩上。
心跳带来的有力的震动蔓延进她的脑海,牵扯住内心细微的情感。
“懒,你好久没有离我如此之近了。”
“懒?”澜的错误发音,犹如一发子弹击中了她,让她浑身一颤,“是澜,明明你都学会了一切,到现在,还要装乖吗?”
阿尔法望着她的眼睛,瞳孔浓黑一片。
“那你喜欢吗?”
喜欢吗?
三个字,带着禁忌的色彩,犹如一发子弹,砰的一声射进了她的心脏中。
“我以前…”苏澜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把心中梗如刺的话语说出来,“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总能让我放下戒心,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可以既欺骗我,又做出许多令我费解的举止。”说着,她苦笑了一下,“你究竟是怎么看我的?把我当成了什么?”
当成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