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鹤童就回了归仁堂,却见顾双早已起身,正在院里把少爷的书往书箱里装。
鹤童笑道:“还好赶上了,这是要回去?”
说着,背起沉重的书箱,顾双忙说还没合上盖子呢,赶紧上前把箱子关好,免得书本洒出来。
七少爷听到院里的动静,正好出门看看,看到的便是两人有说有笑,不自觉轻咳一声,待两人停下来往自己这边看时,才道:“走吧。”
七少爷先去老太爷那边告辞,老太爷却在和几位清客先生看烫样。
所谓烫样就是院落的模型。他见孙儿来了,也招呼他近前来看,原来这是为了他移居一事,特地从库房翻出的。
“还是我的祖父那时的东西,我小时见过一回。”老太爷难得这么高兴,看着精巧到一草一木纤毫毕现的烫样,小时的情景仿佛一一在眼前呈现,“我那时比你还小些,也就十来岁的模样,家里重修过一次,你那院子就是那次新建的。”
他顿了顿,神色间显出伤感:“那时咱们家人口比现在还多些,现在不行了,许多院子都空了出来,这回你搬去,该改改旧日气象。”
他问身旁的清客:“那院子原本叫什么?”
那清客上了年纪,对邵家最是熟稔,信口就道:“因在花园西南角,早年间那边有座临流亭,所以就叫临流堂。”
老太爷道:“用亭子的名号做堂号,终究小气了,该改。”
另一个清客问:“该改做什么,还要老太爷拿个主意。”
邵老太爷寻思半晌,道:“我年轻时专治《周易》,七官和我一样,也选了《周易》做本经,便引《周易》里的爻辞吧……‘履道坦坦,幽人贞吉’,你们瞧着如何。”
清客们纷纷应和,说这是吉辞。
老太爷却另有深意:“‘履道坦坦,幽人贞吉’,七官,即便走在坦途上,也要小心翼翼,不可忘了平常心,我择了其中‘履贞’二字,就是劝勉你不可忘了今日的教诲,你是聪明的,知道了便下去吧,记在心里便是。”
回到归仁堂,七少爷给三太太请了安,三太太问了他的病情,又问起移居一事,七少爷顺便提了一句。
三太太也是读过书的人,虽未读过易经,也不难理解邵老太爷的言下之意。
她不置可否,只是放了庶子回东跨院,让他去见父亲。
顾双已听出了三太太话里话外的不满,同时也为七少爷尴尬。
怪不得他不常在归仁堂,之前三老爷不在还好,若是天天在,东跨院统共那么点大的地方,岂不尴尬?
陪着七少爷回来的只有顾双一人,鹤童只是帮着把书箱背了回来,到了门口七少爷就放他回去了,也是因为三老爷回来了,小厮不方便在内宅行走的缘故。
折腾了一上午,眼下已经是晌午。
九小姐等着翠莲送午膳,哪成想心心念念盼着的素馨就这么回来了。
她先是听见哥哥房里有动静,出了门就见素馨正扶着帘子请哥哥进门,她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拦腰抱住。
顾双没留意身后,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见是九小姐,这才松了口气。
兴许是还记得哥哥病发时的模样,九小姐乖乖等顾双归置好了他的房间,才迫不及待地把顾双拉回自己房里,给她看自己新近写的字。
顾双细心地一一看过,果然是比从前好了。
她没怎么和小孩子接触过,一时不知该劝两句叫她戒骄戒躁、继续努力,还是该一味地夸赞,可当看到九小姐如小兽般清亮的眼睛时,不由得心软了,笑着夸了几句。
或许对于这女孩子来说,激励比鞭策来得更有效果吧。
九小姐果然十分开心,让顾双陪自己捉羊拐,顾双一是没玩过这个,二是她还有别的事,所以顶着九小姐失望的眼神,再三推辞了。
她要回崔家一趟,今晚该是崔兴舅舅再次从苏州回来的日子了,听说大老爷也会一道回来,崔兴舅舅就算进了府也该先回焘德堂那边。
顾双想着自己该回去一趟,便想告假回去先帮舅妈打理打理家事,可一问秀珠,三老爷正在苏姨娘房里呢,不好进去打搅,听得顾双一阵腹诽,这可是大白天的,又都不是年轻人了,还这么你侬我侬的。
怪不得西跨院八小姐身边的梨雪说苏姨娘有福分呢。
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找不到苏姨娘,顾双又回到七少爷那儿告假,她的心咚咚地跳,和七少爷相处了一段时日,可对他的印象依旧仅仅是一个“冷”字。
真怕他不愿通融。
进门时,就见七少爷正要披上那身银鼠披风,顾双赶紧上去帮忙,问他是否要出去。
七少爷沉吟了片刻,似乎才决定告诉她:“去大哥那儿一趟。”
顾双哑然,两房还没和好呢,你去见大少爷,大少爷能见你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七少爷道:“大伯转眼就回来,我们两房总不能这么僵持下去,到底都是误会引起的,解铃换需系铃人,我合该走这一趟,父亲他毕竟是长辈,不好由他出面去见大哥……”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似